第50章

那小姑娘听见林容的惊呼忙把卷着的袖子放下来,遮住青青紫紫的手腕,慌乱道:“没没我不小心砸到的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说着那小姑娘站起来慢慢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低着头同林容认错:“打扰真人了,打扰真人了。”

她蹲着的时候尚看不出来什么,等她一站起来又只穿着一身贴身的里衣林容便立刻发觉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鲜血顺着裤腿蜿蜒而下,不一会儿就淅淅沥沥流了一小滩又想起前几日这姑娘恶心呕吐的场面叫住她:“你……你有了?”

小姑娘本就害怕被人知道,此刻被林容点破,当下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口里却连声辩驳:“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林容哎一声连忙把她扶起来,顺手搭在她手腕上,脉像往来流利,珠走玉盘是很明显的滑脉,叹:“你快起来。”

那小姑娘叫林容扶到房内呆呆愣愣的,喝了杯热茶,这才缓过神儿来,跪在林容面前:“求真人大慈大悲,救我一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小姑娘已经被吓破了胆,林容略一问,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这小姑娘的父母都已经没了,太玄真人见她可怜才允她在观中作杂役,有饭吃有衣穿,每月还有一百文钱。不过山中岁月到底清冷,这小姑娘偶尔下山替女冠们跑腿,认识了一个绸缎铺子的伙计,每次送点手绢头花,两人便有了首尾。那伙计见她怀孕了,却不肯承认,一并推了干净,还说:“自己不干净,也不知是谁的,栽在我身上,我可是说了亲的。”

说到这里,那小姑娘捂着帕子大哭起来,一时之间,脸上也不知是汗是泪,抽噎着断断续续道:“观主最是严厉,倘知道我的丑事,必定赶我出去。我这样的人,倘若被赶出去,这个冬天岂不是冻死在雪地里。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真人待我好,求真人替我买一副滑胎药来,救我一命。”

林容叹气,这小姑娘才十三岁,放在现代不过才刚上初中。看着她苍白稚嫩的面容,林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默默点头,又替她细细检查了一遍,见那姑娘肚子上全是自己用石头砸出来的紫痕,下面又不住流血。

末了,林容洗了洗手,问:“流了几天的血了?”

小姑娘怯怯道:“七日了!开始流得少,连一小盏都没有,这一两日才渐渐多了些。刚才我躲在花木里,又用石头砸了七八下,这才流多了些。”

林容从柜子了取出三尺棉布来,递给她,道:“流得不干净,日后要吃苦头的,滑胎药还是要吃一副。你今儿晚上就在我这里歇息,明儿我刚好要下山去,替你带一副药回来。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走动、干活了,我会同掌事师姐说,你生了病,要卧床歇息几日。”

小姑娘听了默默流泪,跪在床上给林容磕头:“真人大恩大德,我一定替您立生祠,日日供奉香火。”

林容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另抱了一床被子,往后廊房妙贞师姐处而去。

妙贞睡得迷迷糊糊,仍旧往里面挪了挪位置,嘟囔道:“怎么这时候来挤我?”

林容回:“睡不着。”

妙贞闻言翻过身来,揉揉眼睛,笑:“梦见你师兄了?”

林容白了她一眼,并不搭理,拢住被子背过身去。妙贞便道:“你在水月庵养病的时候,烧得人事不省,师傅命我晚上照看你,听你说了一晚上胡话,除了叫爹妈,就是叫你师兄了,天明快退烧的时候,又听你念陆……陆省还是陆慎,你师兄是叫陆慎吗?他待你好么?”

这话不知被妙贞提过多少遍,都被林容遮掩过去。可林容越是不说,妙贞就越是好奇,凑过去道:“说说嘛,现如今你已出家做了女冠,这些尘缘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你这师兄陆慎是不是自幼跟你一起长大,你会医术,必定是一起学医的师兄妹,他待你好不好,怎么不来寻你?”

林容干巴巴道:“不好!睡吧,明儿一大早还得下山呢,嘀嘀咕咕说话,叫掌事师姐知道,又要罚你。”

妙贞悻悻然,转过身,嘟囔:“一提他就炸毛,这师兄妹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叫你连提也不提?”

……

小玄青观建在山顶,山上树木葱蔚洇润,长年云雾笼罩,往山下青州去,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因此,天未明,两人便驾着驴车动身了。

可惜,那驴实在是头老驴,脾气也倔,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无论怎么赶也不走了。

二人叹气,只好牵它到一旁的山涧里吃草喝水,好一顿伺候,又歇了好半晌,那老驴这才肯慢慢往山下走去。只是这样一耽误,林容二人到青州城时,已经过了晌午,妙贞生气地抽了那老驴一巴掌:“全是这畜生犯倔,这时辰才到,回去还不得赶夜路?”

林容便笑:“这驴要是不犯倔,那还是驴么?”

炼丹要的材料是早就同店家预定好了的,也都是熟人,林容二人来不过看看成色合用不合用,有没有以次充好。店家笑着点头:“道长们放心,咱们店童叟无欺,这样好成色的辰砂、朱砂、硫磺,整个青州城,也就我们这儿有了。”

炼丹事关小玄青冠的生计,二人均不敢马虎,细细清点了一通,这才付了银子。

林容想着替那小姑娘抓药的事,寻个借口把妙贞支开:“师姐你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许是我上次病没好全,这些日子夜间有些盗汗,再去抓一副药来吃吃。”

二人一路下山,大半天水米不沾牙了,妙贞早就累了,点点头:“那你去吧,晚了药铺就上门板了,我在这路边面摊等你就是了,快去快回。”

林容点点头,想着去抓滑胎药自然不能做这头戴芙蓉玄冠,身着青羽裙的道士打扮,取了包袱,在驴车里另换了一套青衫,梳了妇人发髻,头戴帷帽,缓缓朝药铺走去。那药铺是个小门脸,里间只有一个坐堂大夫、一个切药材的伙计,甚是冷清,见着有人来,那伙计一面低着头切药材,一面问:“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林容从袖子里取出几张药方子,递过去:“抓药,各三副。”

那伙计瞧了一通,前面两张补气益血的方子还好,后面一张滑胎药的方子便不大敢拿主意了,瞧林容的眼神儿都变了:“姑娘,这虎狼药可不能乱吃,一不留心,血山崩,神医华佗都救不回来的。”

这时候的人,除了青楼女子,是没有妇人买滑胎药的,有了生下来便是,多得是溺婴弃婴,却没几个舍得花钱滑胎。

林容淡淡道:“我知道,你照着方子抓药就是了。”

那伙计见林容坚决,转身冲着屏风后喊:“黄先生,您得看看这方子,不然我不敢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