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接到林苑邀请的其实也就妮可和舒景同。
舒景同来的时候, 带了一盒花茶做礼物。妮可捧着一大束新鲜的玫瑰,手上还牵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林苑早上买糕点的时候刚刚见过,还分走了她的一个糖人。
“她叫姜小蝉。我带她一起过来玩。”妮可把扒拉在腿上的小姑娘推出来,“我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 他们说来了一位分糖果的姐姐, 我就猜着是你。”
姜小蝉换了一身很干净的旧衣服,抱着妮可的腿, 露出脑袋来, 冲林苑嘻嘻笑,并不怕人。
死去的哥哥叫姜小鹤, 其他弟弟妹妹叫姜小蛙, 姜小虫,姜小蝉……
这家人起名字有点简单粗暴, 林苑想。
林苑把一楼客厅靠庭院的几扇窗户推开, 三个人坐在窗边的茶几上喝茶吃点心。
看着姜小蝉小小的身影在荒芜的庭院里捉虫子玩。
“你家的院子还真是原生态, 野趣十足。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舒景同很客气地评价林苑的庭院,“就你一个人和一位女仆住在这里吗?”
妮可马上插话, “对啊,我可太羡慕你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肯定很无拘无束吧?不像我家里, 爸妈管得死紧,一点自由都没有。”
“羡慕。”林苑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
用触手体会了一下这种情绪, 把它记住了,但不太理解。
她没想到也有别人羡慕自己的时候。
舒景同用手指悄悄戳了一下身边的妮可。
林苑坐在他们的对面,支起手肘托着腮, 挨在窗户边,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伶仃的脊背衬着荒芜的庭院, 斜阳橘红的余晖染在她白瓷般的侧脸上,照不暖她的神色。
以前,舒景同觉得林苑这个人孤僻,高傲,强大到可怕,像一个冰冷的人间过客,因此才和大家格格不入。
现在他发现,林苑可能只是个很寂寞的人。
从小没有父母亲人,被所有人孤立,所以才变得不善于表达,显得有些和大家不一样。
事实上她很温柔,会在危险的时候救助不太熟悉的同伴,会给路边陌生的孩子一颗糖,还会邀请自己来家里做客。
一个人独居这么大庭院的孤独,或许不是他们这些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被父母念叨几句的烦恼可以比拟的。
舒景同因为自己从前不恰当的一些言行和想法感到羞愧。
“院子这么大,让精神体他们出来也不要紧吧?”舒景同提议。
雪白的巨型金吉拉出现在了荒芜寂静的庭院中,在荒草丛里抖了抖蓬松柔软的毛发。
它的体型比一只成年的狮子还要大。
纯白的巨型猫咪在斜阳的余晖里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开始舔它的爪子。
姜小蝉欢呼一声,扑上去,沿着大猫毛茸茸的后背往上爬。
大型猫咪纵容了她,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背上。
一只银白的巨蟒在绿色的晚霞中现出身影,那雄美灵活的驱体蜿蜒游走在荒木之间,一身细密的鳞甲在游动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这是妮可的精神体,银白的网纹巨蟒。美丽又强大。
姜小蝉骑着毛茸茸的大猫经过,看见了漂亮的大蛇,大叫了一声,快乐地从猫脖子上滚下来,伸出小手去摸白蛇凉冰冰的鳞片。
大蛇把她卷起来,顶在自己的脑袋上,带着她在院子中飞速游走。
蛇行一路,蜿蜒曲折,空气里留下小姑娘咯咯咯的欢笑声。
路过窗边的时候,银蛇巨大的脑袋嘶一声吐了吐长长的信子,挑衅似地看了舒景同一眼。
舒景同轻声笑了。
因为他感觉到林苑也在笑。
林苑两只胳膊支在窗台,脑袋探出去一点,很专注地看着若大的庭院,那里有两只活泼的精神体和一个快乐的人类小女孩在玩耍。
还是那张戴着面具似的脸庞,呆呆地没什么表情。但舒景同莫名就觉得那张面孔变得生动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了灵动的光。
他是学院里成绩最好的向导,很善于捕捉他人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他觉得林苑和自己一样,会微笑,在心里。
一只巨大而粗壮的粉色触手出现,绕着林苑的身体爬上来,贴着林苑的肌肤,一起看着窗外。
仿佛庭院里这样热闹让她们感到很新奇。
两只三只触手,接连在院子的阴影中现出弯曲拱形的身体。
一个个抬起腕足的尖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带着一点迟疑,又带着一点雀跃,慢慢游动着跟了过去。
妮可和舒景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笑了起来。
林苑或许还没明白。
但他们知道,精神体们之间会主动相互交流是一种天然亲近的表现。
哪怕同为向导,也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设防备地放出精神体们一起玩耍。
很多人说,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是哨兵和向导的结合。
大家把哨向深层次的精神交流,近乎讴歌成世上最伟大的情感。
但这几位年轻的向导们觉得,只要自己愿意,朋友们之间的情感,也一样稳定持久,纯粹而令人愉悦。
就像在这个庭院中发生的一样。
他们讨论起分别之后这段时间各自在不同哨岗的见闻。
“哨兵里面也有很讨厌的人。”妮可说,“他对我很不礼貌,我放出精神体的最大型态,把他吓得当场失禁了。”
这是一位爱恨都非常鲜明的姑娘。
“但是大部分哨兵都很可爱。”她马上笑起来,“他们对我提供的帮助表示感激,非常真诚且有意思。去了那里,我才知道哨岗那边的哨兵们真的很需要向导,那样残酷的战场需要向导。我其实很愿意在那里待久一点。”
“是的,我也遇到了很好的哨兵。其实哨兵就像向导一样,当然有好的也有坏的。”舒景同说,“出去看看,才知道世界那么大,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有那样危险的环境和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
他的神色有些暗淡下来:“我从前不知道,哨岗那里,过着那样艰难的日子。和白塔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偏偏人类的大部分,都生活在外面哨岗中。”
妮可就托着腮,“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经常过去。那里的情况那么糟糕,哨兵和普通人在一批批死去。为什么我们却躲在白塔中,开宴会跳舞。”
“一年才象征性地派几个人去走个过场。”
“真是想不明白。”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