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子将淑妃所出的皇次子过继给雍王的旨意刚落地, 淑妃便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伏床大哭,又匆忙要往宣室殿去向天子求情。
她的儿子过继给雍王,也不过得个亲王的爵位罢了, 可失去的却是登临至高之位的可能啊!
成了雍王的儿子,当今一系的帝位,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皇后听闻消息, 也是心惊。
前不久圣上才说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怎么冷不丁的就把皇次子给过继出去了?
倒是左右的宫人喜形于色,尤其是她的乳母林妈妈, 眉宇间的笑意更是遮都遮不住。
皇后明白乳母的心思。
从前她与丈夫感情平淡,不过是明面上维持着罢了,后宫之中淑妃得宠,皇次子倍得圣上青眼, 后来淑妃稍显落寞, 却又有了一个珍贵妃。
淑妃还可以说是母凭子贵,但珍贵妃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 却直接将她比到了尘埃里。
若她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可她有母家亲眷,还有儿子, 不能承继帝位的嫡出皇子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下可倒好,淑妃所出之子被过继给了雍王,再无承继大统的可能, 而昔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珍贵妃, 也早已不知所踪……
如此情状之下,皇后应该欢喜的, 可不知怎么,心头却总有一层隐忧。
昔年当今圣上何等宠爱淑妃啊, 皇次子更甚至一度有宠甚于中宫之子,待到珍贵妃入宫,淑妃却是秋扇见捐。
而所谓的珍贵妃,如今又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呢!
皇后只觉物伤其类。
更不必说,她脑海中尚且盘旋着那日去见圣上时,当今天子说过的话……
圣上是不是早就打算好如此处置皇次子了?
外人可能以为当今将亲生子过继给雍王是因兄弟之情,但皇后却很清楚,即便当真是因为圣上不忍胞弟地下无人祭祀,可其中也一定有相当含量的原因,是出于对淑妃母子的惩处!
可既然如此——当今天子对于雍王的所谓兄弟情谊,又究竟有多少?
甚至于雍王的死,还有先前当今着了魔似的对于珍贵妃的宠爱……
真真假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皇后只觉得浑身发冷,脊背生寒,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此时,却有宫人匆忙前来回禀:“娘娘,淑妃娘娘无诏前往宣室殿,言语之间又对于薨逝的雍王诸多不敬,惹得圣上大发雷霆,褫夺封号,将其废为庶人了!”
周遭侍从们难掩幸灾乐祸之色,唯有皇后悚然一惊。
她将不由自主打颤的手收到宽大的衣袖之中,强作镇定之态,温和道:“先使人去顾看雍王世子,不要叫宫中人捧高踩低,怠慢了他。”
又问传话的宫人:“对于庶人张氏,圣上又是如何安置的呢?”
宫人拜道:“圣上虽恼恨于张庶人无礼,但到底怜惜她失子之心,且又要顾惜雍王世子的颜面,遂下令将其遣回寝殿,以后以婕妤的份例对待她,封宫,张庶人非死不得出。”
皇后默然良久,终于传了心腹过来:“你亲自去送淑妃,跟尚宫局打声招呼,一切……就照圣上的意思来吧。”
心腹领命而去。
……
雍王死了,先前纷扰许久的大逆案也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但因为这桩案子而引起的风波,却没有停歇。
李元达病歪歪的倒在床上养病,顺手把雍王的丧事推给了礼部和太常,还不忘让给弟弟选个好听的谥号,同时又快马加鞭把淑妃之子过继了出去。
然后就是在家数钱。
章六这家伙讨厌归讨厌,但他是真有钱啊!
美滋滋~
期间丞相严冲上疏请求致仕。
李元达痛快的准奏,赐千金,恩荫其子孙,待之甚厚。
羊毛出在章六身上,他又不心疼!
庞司空也正式上疏请求致仕。
李元达痛快的准奏,赐千金,恩荫其子孙,待之甚厚。
羊毛出在章六身上,他又不心疼!
而且在本质上来说,他与这几位老臣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院,更非个人层面上的仇怨。
只是皇帝与分权,本身就是南辕北辙,借着这个机会轻轻松松的把丞相这个职位瓦解掉,又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堪称是再好不过了。
柳太傅也主动上疏请辞,这一回,李元达却没有直接批复,而是再三加以挽留。
严丞相与庞司空年迈,马上就要到七十致仕的门槛上了,但与他们相较而言,您还很年轻呢!
如此反复拉扯几次之后,柳太傅倒是没有再行上疏,只是李元达却听心腹来禀——柳太傅生病了。
传了太医来问,对方含糊的应答了几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病症,如是一来,李元达也就明白了。
身体上没病,那就是心病了。
他白龙鱼服,往柳太傅府上走了一遭。
先前说柳太傅还很年轻,那是跟严丞相跟庞司空比较起来,就真实年龄来言,也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了。
人上了年纪,一旦病起来就格外吓人,柳家没有出仕的儿孙们都回到了祖宅,整座府邸气氛凝重且肃穆,庄重的有些吓人。
李元达叫柳太傅的几个儿子毕恭毕敬的陪着进了正房,彼时柳太傅刚吃完药,倒还醒着,见当今天子亲自前来探望,着实一惊,马上便要起身行礼。
李元达将人按住了:“您是我的老师,我是您的弟子,既然出了宫,便该是学生对您执弟子礼,怎么能叫您向我行礼呢?”
又关切道:“老师,还请保重自身啊!”
柳太傅定定的注视他几瞬,终于低声应了句:“好。”
李元达便顺势同他谈论起柳家的子弟们,又传了柳太傅的孙辈来考校学问,知道老太傅不愿儿孙无功而居于高位,便只点了两个实在出众的授了官。
如是寒暄过家常之后,才议及朝政,涉及到庙堂之上的事情,柳家人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只有师徒二人一躺一坐,相邻叙话。
柳太傅病中体弱,话说的并不多,只是偶尔问上一句,其余时候便只凝神静听。
就这么说说停停的过了半个时辰,师徒二人终于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寝室之中一时寂寂起来,无言之中更有另一层凝滞在扩展。
柳太傅终于问了出来:“是圣上做的吗?”
李元达微露不解:“什么?我听不懂老师的意思。”
柳太傅注视着他,将话挑的更加明白:“雍王的死,是圣上做的吗?”
李元达显而易见的一惊,继而脸上便浮现出惊痛之色来:“老师怎么会这样怀疑我?我若是有心要害皇弟,早早便可点头应允,又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