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学坏
虽然李景恪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对池灿所说也可能不信,所以没再回应,但池灿为此陷入了思绪纷飞的困惑里。
稍有违心的话说出了口,代表过往里的某些东西被抛弃,眼前有着更为重要的所求,池灿自己也就必然要相信,他郑重其事回答李景恪的话一定是真的。
仅满足口腹之欲的儿童牛排由此变得不值一提。
池灿如果眨眼之间可以不喜欢儿童牛排了,那喜欢的会是什么呢?
晚上终于到家后,先进厕所洗上热水澡的池灿在腾腾白雾里看着漏雨的那个角落,伸手去接到了两点冰凉凉的水滴。池灿第一次发现厕所漏雨是在之前一次半夜,他起夜闭着眼睛撒尿时外面正在下雨,也是这样一连串冰凉的水珠啪嗒掉下来,打湿并惊醒了他,同时他一不小心也吵醒了当时正睡在外面的李景恪。
那天他被李景恪吼了一句吵什么吵,回到床上居然哭了。那段时间他经常这样。
想到这里池灿忍不住笑了,和李景恪待在一起他总是笑料百出,情绪敏感也丰沛。
而这时李景恪又在外面敲门。
池灿顿时缩手回来应了一声,边把木门开出一道小缝隙说忘记了,边递出自己换下的脏校服。他拿毛巾捂在身前,从门缝里继续看出去,李景恪和往常一样提了桶水打开了门在走廊外洗衣服。
门缝里只看得见李景恪的半个侧脸。影影绰绰的灯光令他眉头下阴影很深,李景恪沉默不语做任何事时都面无表情,严肃认真,手里拿着池灿卷起来的小熊袜子时也那样,但池灿记得李景恪笑起来的样子,无论真心与否,因此连不笑时他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吸引拉近,浑然不觉空气泛冷。
直到李景恪先洗完池灿的衣服并起身挂在铁丝绳上,转身回来正对着厕所门,池灿才心慌意乱闪到墙边。
等池灿洗完澡,太阳能里的热水已经所剩无几,池灿出来坐在桌前浑身暖和舒服,李景恪也提了热水正从走廊尽头的热水房回来。
每个人似乎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在这间屋子里池灿感觉自己和从前没多大不同,所以只需要打开书包摊开作业,然后在完成学习后准时上床睡觉。可他其实有点难言的愧疚,无法和从前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
李景恪看池灿盯着课本发呆,随手脱了身上潮湿的上衣,走过去探了一下池灿的额头:“又感冒了小弱鸡?”
“没有,”池灿后仰着头快靠到墙上,非常迅速地回嘴道,“我不是小弱鸡。”
“不是你能连家具厂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景恪的声音还是那个死板样,可池灿听着忽然备受煎熬,知道这是来找他出气来了。
“我听不懂他说话,又没有手机,”池灿低垂着视线,补充道,“不用给我买手机的。”
李景恪恰好从裤口袋掏出手机看,说:“你想得挺多。”
“没。”
“我会学着多听懂的,你能教我吗哥?”
“什么都要你哥教,”李景恪好像一点也不怕冷,边低头回了个消息边对池灿说,“你这么些年干嘛去了。”
池灿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回答问题他更想问李景恪这些年在干什么,怎么样样都会,神通广大。他感觉自己就算拼命长六年也赶不上他哥。
他在李景恪不注意间近距离看了眼李景恪的上半身,比几个月前停留的时间久,眼神不再那么闪烁,于是看清了李景恪身上精壮紧实的肌肉和紧挨裤腰带位置的腰侧上有一道很淡的疤痕。
李景恪一手拿着衣服,放下手机终于低头看向池灿,笑问:“在看什么?自己没有?”
池灿咽了下喉咙,抬头时眼尾上挑,他没有指那道疤,指着李景恪手臂上肤色深浅不一的地方,底气不足地说:“看太阳分界线。”
李景恪不是风城人,不晒太阳就很容易变白回去,可留给李景恪变白的机会不多,打伞遮阳对忙于干活的人来说是奢侈和矫情,甚至连下雨也差不多。池灿今晚如果没去送伞,李景恪一定会直接淋雨回来。
想到自己也能为哥哥做些什么,池灿就一点也不后悔。
“现在混熟了,顶嘴也熟练了,”李景恪敲了敲桌子,不再跟他兜圈子废话,“不是小弱鸡就赶紧写作业。”
池灿看着李景恪转身去了厕所,后知后觉探头过去,冲着门板想喊一声最终却没吭声。
他回来重新安安静静坐下,不知为何窗外的风雨越大他的心就越安稳宁静。然后可以开始写作业,按李景恪要求的那样。
天女散花一样把柔软的雨下个不停的风城,也会有数不胜数的人讨厌雨天。池灿从前没发现,现在觉得自己是喜欢的。
何况讨厌雨天的人太多,雨天那么孤独,也会难过。他喜欢风城的雨天,就像李景恪愿意给没人要的他一个家。
池灿的困惑到这里解除了一些,怕雨天难过就是更怕给了他一切的李景恪难过,希望得到哥哥的喜欢也代表他喜欢哥哥。
那之后又下了几天雨,直到快放假池灿才终于得到李景恪兑现诺言的机会,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坐着李景恪的自行车去上了一次学。
高中学校里的作息时间有所不同,他们需要起得更早,李景恪载着池灿出门时天刚吐白,微微亮,空气格外泠冽清新,能提神。
在车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池灿拖拖沓沓从后座下来,屁股其实坐得有些疼。
他看着坐在自行车上的李景恪,知道李景恪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再送他上一次学,所以一分一秒都需要放慢,周围来往不停的同学都没人送,他们可能在看着。
在这种放养小孩的地方上了高中谁还有家长送,可他有,不介意别人看见。
池灿跟李景恪道了别,往旁边走两步继续看着,直到李景恪抬手捋了捋头发,单手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古城岔路的拐角。
“哟,多大的人了还要送,”池文鹏跟他那三两个狐朋狗友从池灿身后经过,站在小商店旁笑嘻嘻嘲笑道,“该不会裤裆里还夹了尿不湿吧!”
“刚刚那就是他那个哥?”有人问道。
池灿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没理会,转而往对面牌匾熏黄的包子铺走去。
“他哥就是个变态,当年就被我二叔赶出去了,在我们那有名死了!谁不知道他哥李景恪是个孤儿,混过黑社会,特别可怕,据说玩得特别大,男女不忌,有好多怪癖来着……”
“什么怪癖?”
“以前我们初中那个叫许如桔的老师知道吧?她也我们家对面村的,原本说是要跟李景恪结婚,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后来果然结不成了,直接把许老师她阿奶气得半死!”池文鹏以往跟池灿狭路相逢都像是败下阵来,这次逮住机会终于滔滔不绝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