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欠骂吗?◎
公孙遥和李怀叙急匆匆赶到前厅的时候, 皇帝已经坐在上首吃了小半盏今年新到的雨前龙井。
大皇子李怀宸坐在他的左手边,如往常一样, 噙着春风和煦的笑容。
“人都走了?”冷眼瞧着他们俩过来, 皇帝鼻腔里冷冷地呵斥了一声,神情严峻。
公孙遥和李怀叙二话不说,立马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 儿臣错了。”李怀叙率先道。
“父皇, 儿臣也错了。”公孙遥紧接着道。
“错?你们俩倒是还知道错。”皇帝实在老态龙钟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若是真的知道错, 还会有今日这一出?”他不客气地问道。
跪在地上的二人只能双双硬着头皮,无话可说。
“一个堂堂的王爷,一个堂堂的王妃, 自己在家中遛狗逗鸟也就罢了,被禁足了居然还敢召集人上门来聚众玩乐, 到底是朕待你们太宽容了!”
皇帝咬牙切齿, 道:“你们夫妇二人, 自即日起,就一块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 一个月不许再出门!”
“若是其间再叫朕知道, 有什么混不吝的上门来与你们玩乐,朕一定亲自将他请进宫去, 叫他在居正殿前好好闲玩!”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为用力,既透露着对李怀叙此番行径的忍无可忍,更多的, 却又是对他怒其不争, 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没有哪个父亲, 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自甘堕落。
何况他是皇帝。
他瞪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对小夫妻,眸光在李怀叙身上驻足够了,又开始逐渐转移到公孙遥身上。
公孙遥正在懊悔,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居然答应了李怀叙要喊人上门来玩。
这下好了,不仅禁足的时日翻了倍,原本皇帝还没有明确表示她也得禁足的,这回是直接了当地定下结论了。
她欲哭无泪,垂着头丧着气,又想要安慰自己,好歹不是别的什么严重的惩罚,却在下一瞬,听见皇帝喊响了自己的名讳——
“皇后素来与朕夸赞,说公孙家的女儿,是长安城诸多女子中的表率,温柔娴静,知书达礼,朕这才为你和老九赐婚。没成想今日一瞧,还真是好一个温柔娴静,知书达礼啊!”
他这是在,讥讽于她?
公孙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往日里从未将什么公孙家姑娘的名声当回过事,这一回,听皇帝这么说着,却竟然觉得自己格外羞耻。
她听着那冰冷到极致的帝王语调,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心下里有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今日是儿臣叫父皇失望了……”她只能垂着眼眸,遮住自己快要藏不住的羞愧。
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眼角处,是不知何时酝酿好的滚烫泪珠。
“王妃没有错,父皇何故讥讽于她?”
可还没等她的泪珠滚落,她就听见李怀叙这般道。
旋即,又不等皇帝说话,原本还是与她并肩跪着的人,已经兀自膝行了两步,直接大半个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父皇,今日一切都是儿臣之主意,人是我叫来的,局也是我组的,从头至尾,都不干王妃之事,父皇好端端的放着我不骂,训斥王妃做何?”
“你还欠骂吗?”
公孙遥骤然抖了抖身形,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对话,竟会如此邪乎。
听着皇帝脱口而出的怒骂,她眼角的泪水,居然就这样生生地被逼回去了。
是啊,李怀叙还欠骂吗?
不欠。
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
他明明是为了她才顶撞皇帝,可她此时此刻,除了当真一点也不想哭了之外,反倒有点想笑。
想要笑话他。
她心绪复杂,只能一边忍着笑意,一边忍着哭意,听皇帝又继续道:“从小到大,若能把你骂醒,朕早就把你给骂醒了!你瞧瞧你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如今,你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就连比你小的老十,都比你有出息不知道多少!你还半点不知道羞愧,被禁足在家中,居然还有脸想要同寻常一样吃喝玩乐!”
“你是有错,且是最大的错,跑不了,但你这王妃,也不是个能够独善其身的!你敢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她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这话公孙遥自己是不敢说的。
她悄悄地抬头瞥一眼李怀叙。
很好,他也不敢。
“既然不敢说不知情,那身为你的王妃,不对你这等行为进行规劝,她便就已经是失职,自然也是得罚!”
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公孙遥自己也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可李怀叙还想要诡辩一番:“可是父皇如何得知王妃并未对儿臣进行规劝呢?王妃其实早就已经劝过儿臣了,是儿臣自己执迷不悟,她劝不动……”
“你问问你自己的好王妃,你说的这些话,她信吗?”
皇帝似乎是已经懒得再听他掰扯了,直接大手一扬,又将凛冽的目光注视到了公孙遥身上。
公孙遥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知道自己不该信。
“今日的确是儿臣未尽到该有的规劝,父皇所言,儿臣皆认。”她只能道。
“哼。”
宛如是终于吵赢了一场架,皇帝终于能够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朝跪在地上的小儿子挑起一抹身为胜利者的笑容。
自家的王妃都已经缴械投降,那李怀叙还能有什么话说?
他无奈地看了看公孙遥,无奈地摇了摇头,满眼尽带着失望。
待到皇帝带着辰王终于从他们家离去,公孙遥才逮着机会问:“你方才那是何神情?”
“自然是想要替王妃你据理力争,结果王妃你并不领情的神情。”李怀叙理直气壮道,“这下好了,咱们不仅乐子还没玩够,又得加一倍的禁足时日,是彻底与外头失去了联系。”
“你还好意思说?”公孙遥戳戳他的臂膀,“此事怪谁?”
“怪我,怪我。”李怀叙很懂地揽下全部罪责,扶着她一同坐在廊下的石阶上。
“不过真是奇怪。”他摸着下巴道,“明明从前禁足,父皇从未真正理会过我,更别提会亲自上门来看我,今日这般来的叫人措不及防的,还是头一回。”
“你不是都瞧见了吗?”公孙遥不以为意,“他身边,跟着你的皇长兄呢。”
“你是说,是大皇兄领他来的?大皇兄想要害我?”
公孙遥闻言,与他眨着眼睛对视了片刻,不明白他语气中微微带有的诧异,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大皇兄想要害你,很难理解吗?”
原本李怀叙该说的确很难理解的,毕竟他大皇兄对外可一直表现的是个如玉君子,人畜无害。
可是经历了昨日早朝那件事过后,他觉得自己应该答:“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