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掉马(文案剧情,下)◎

济宁寺这日的雨下了一茬接一茬, 直至夜幕四合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窗外竹林的沙沙声伴着雨声, 一直作响, 像是在奏什么狂风急促的号角。

公孙遥和李怀叙用了饭便一齐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不该属于盛夏的萧索寒风便直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李怀叙见状便往回走:“叫你披件外衣你不听, 你瞧, 马上便该被吹出风寒来了吧?”

他抱怨着将一件松松垮垮的僧人灰袍搭在了公孙遥的肩上,袍子两边的衣袖被他打了个结, 系在公孙遥的身前。

“太难看了……”公孙遥低头看看。

李怀叙直接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你都已经是小女尼了,还嫌人家的袍子丑?”

“不是, 我是说你系的丑。”公孙遥强忍着笑,偷偷地埋怨他。

李怀叙脸色一时傲娇的好看。

她赶忙又挽上他的胳膊:“好了好了, 天都黑了, 快走吧, 夜里还得早些回来睡觉,明早你还得赶回去上朝呢。”

“那娘子究竟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济宁寺自本朝建立以来, 便一直是最受皇室推崇、香火最是旺盛的佛之圣地, 整座寺庙坐落在半山腰,占地不输京中一品官员的宅邸。

公孙遥带着李怀叙在遮雨的廊下弯弯绕绕, 走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走出禅房与后厨的范畴,沿着台阶往下,往前头的殿宇里去。

与后院的昏暗不同,寺庙中供奉着佛像与牌位的殿宇, 即便是到深夜, 也是依旧灯火辉煌, 长盛不衰。

李怀叙亲自打着伞,搀着公孙遥走在淅沥的雨幕下,前方金灿灿的殿宇,隔着朦朦胧胧的山林雨雾,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娘子小心……”

前面又是几级台阶,雨天湿滑的青石板,李怀叙越发攥紧了人。

可就当他将注意全都放在公孙遥身上,对周遭山林丝毫没有防备的时候,随着风声雨声一直沙沙作响的竹林里突然发出惊天响动,旋即,无数暗箭穿透淋漓的雨幕,朝他们齐齐射来。

李怀叙抬眼的瞬间,神情紧绷到极致,怒张着瞳孔只来得及将公孙遥护至自己怀中,原本用来遮雨的油纸伞,被他堪堪拿来用作护身的工具,挡住了一片锋利的箭羽。

“为期!”他冷声喝到。

为期带着一众护卫,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经斩下了一片又朝他们射来的暗箭。

全都是皇家训练有素的护卫,不消李怀叙再多讲,他们便已经自觉分成了两波人。

一波人挡在李怀叙和公孙遥的身前,护他们平安撤退至最近的禅房屋内;另一波人,则是边斩着如雨般的箭林边不要命地往竹林里冲,誓要抓出这暗夜里的杀手。

公孙遥被李怀叙护在身前,根本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眼睫,叫她怔怔地抬起头去看李怀叙的时候,满眼只剩下惶恐。

“是,是有人要杀我们吗?”她一边被动地跟着李怀叙往屋子里撤,一边颤颤巍巍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没事。”李怀叙在低头的瞬间,眼里的冷冽杀意顷刻褪去,只剩下与她一般无二的惊恐,还有惊恐之下,对她坚定不移的爱护。

他摁住她的脑袋,叫她低下头去,只看得见眼前的路。

“娘子放心,有为期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他将公孙遥坚定地揽在身前,划过脸颊的冰凉雨水一点一点砸在她的头顶。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仍旧在用清脆又略显慌张的声音告诉她:“娘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们撤退到屋里,火光划亮的刹那,公孙遥才总算看清一路护着自己的人的样子。

他整个身体都已经被雨水浇透,残破不堪的油纸伞,被他用来挡过一片箭羽之后,便只剩下了一点完好。他就是靠着那点完好,护着她一路到了廊下屋内。

他素来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即便是擦干净了雨水,也擦不去那点叫人后怕的惊慌。

说着叫她不要怕,但公孙遥觉得,最是不要怕的人,该是他才对。

她将李怀叙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只是被雨淋湿了,没有受任何伤之后,才敢稍稍地放松下来,站在门口眺望起不远处的竹林。

夜色昏沉,竹林又细细密密,看不清人影,公孙遥尽了全力,也没能瞧出点什么东西来。

“是谁要杀我们?”她喃喃自语道。

是辰王?还是宁王?

如今他们又怎会不知,再过不久,他们就该去外放了,他们连这都接受不了吗?是想要在外放之前,彻底置他们于死地,这才能舒心吗?

“你最近,可又有得罪过什么人?”她扭头问李怀叙。

李怀叙无辜至极:“我近来当真好好听娘子的话,不曾再胡作非为任何事情!”

那不就只能是那两人了吗?

公孙遥惶惶心惊,坐回到屋内。

这是间平日里普通香客住的禅房,屋内冷冷清清,没有多少的摆设,闻着沉闷的味道,估计是有段时日不曾有人住过了。

她同李怀叙坐在屋内相视,互相皆说不出话来。

“娘子……”

“是我的错。”

刚听到他开口,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公孙遥便愧疚地抢了先。

她沮丧道:“明知道今日下雨,时候不好,我还非要你陪着我上山,还夜里带你出来,是我太任性了……”

“娘子说什么呢?”李怀叙急道,“想杀我们的人,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夜,他都会动手,分明是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错,娘子何必自责?”

“可若非是我……”

“若非是娘子,我恐早被大皇兄陷害,叫三皇兄给吃了!”李怀叙认认真真道。

公孙遥总算没话好说了。

“那你当真不怪我?”

“我怪你什么?”李怀叙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好笑。

他坐到她身边去,无奈地捋了捋她被雨水微微打湿,微有结枝的发丝。

“我是想问你,要不咱们今夜之事暂且算了,娘子要同我说什么,改天再说也来得及?咱们先回去好好洗漱洗漱,安心休息,好不好?”

公孙遥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里距离前殿过去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了,但只要一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便觉得后怕,为期带着人冲进竹林里,到如今都还没回来……

“先回去吧。”她同意道。

李怀叙总算舒下一口气,牵起她的手,带她又沿着漫长且曲折的回廊回去。

这回的两人,四周全布满了护卫。

待回到那间从来都只属于皇家的最大最宽敞的禅房,李怀叙毫无疑问地吩咐下去,今夜加强守卫,不许再有任何人靠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