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二章

天河城与河西村之间隔着六七个村子, 皆以水为名,其中最大的村子,就是河西村临近的上河村。

据说, 上河村是这几座村子里住人最早的村子,所以上河村也在这片村子里最有话语权, 郝娴幼时上学的私塾就在这里。

进入河西村之前, 郝娴先绕道去了上河村。

从天河城出来的及, 她还没来得及买路引, 这回不扮乞丐, 想做先生, 就得有个正经身份, 而这身份,也只有上河村才办的出来。

再来上河, 有旧房子倒了,有新房子添了, 但村落大抵还是记忆中原来的模样。

村中私塾里念课文的还是二三十个小萝卜头,只教书的人却没了邱先生, 反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严肃又认真, 每条皱纹似乎都写满了威严。

郝娴远远望了一眼,又扭头同村长的大儿子继续唠家常。

“如今咱们这里的私塾都换女先生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皮的很, 怕是不好管吧。”

村长家老大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心中有几分好笑,你这年纪也不大,倒是看别人是小孩了。

他挑眉, 有意要给这傻后生上一课:“你知道郝真人不?”

冷不丁又听见自己名字, 热腾腾的大麦茶险些呛在喉咙。

“咳、咳咳……呃, 知道一点点,这些天在外面听说来着。”

她含糊着想混过这个话题,村长长子却是兴致勃勃。

“嗐,瞧你这扭捏的样子,怎么,听他们骂郝真人来着?”

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外面的人知道什么?你听的有一半都是假的,郝真人人品好着呢,她在外面,就一定有在外面的道理,况且人家本是做了善事,不发匾额、刻碑文赞颂就罢了,凭什么要人家白白受罚。”

郝娴感动得心中暖烘烘的烫贴,不愧是自己念过书的地方,真是亲人啊!

但她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皮也没那么厚,只谦虚摆手。

“哪有哪有,她也是寻常人一个。”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村长长子可不知道郝娴是在谦虚,反倒觉得对方这幅顽固的样子颇有些不顺眼。

“你们知道什么?郝真人就是从我们村里出去的,从小上学的时候,那就是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孝顺父母,关心幼弟,勤奋好学,德才兼备,不光在学舍带领同窗们共同上进,下学之后也日日不忘带同窗一起修习体能,简直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模范人儿,从老师到先生没一个说她不好,我爹他们那辈,都是听郝真人的故事长大的,就说现在,哪一个不以郝真人为榜样?”

郝娴越听脸上越烧的慌,方才的感动全变成了一种无声羞耻。

这说的还是自己吗?学习好就算了,毕竟两辈子的CPU,再比不过娃娃就是个弱智,可什么父母幼弟的,她穿来之前原主还是个傻子呢,就算想关心也没那本事,尤其是同学关系,当初除了裴霁和一些个小女孩儿,全班上下几乎就没有她没打过的人,谁能夸她?恐怕不做梦都想着给她套麻袋都算心大的了!

见郝娴一副备受震撼,大彻大悟(三观尽毁)的模样,村长家大儿子这才觉得心里舒服几分。

“也正是因为郝真人,后来这私塾里的女学生就越来越多了……别说,还真有不少也跟着进了仙门的,尤其是儒门,二百年间进了十七八个呢,就算没进仙门的,也是被好人家追着求娶……有了女弟子,就有了女先生,教起人来比男先生更仔细,就是爹娘们送孩子进来也更放心……”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大约都是吹捧‘传说中的郝真人’,吹捧自己村子的私塾有多么厉害。

郝娴听着听着,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无论传说与现实是否相符,无论是不是传闻中人就在眼前却不被人识,无论自己在外面‘仙人的世界’中获得了多大的成就、赞誉与诋毁、误解,至少在这个村子里,她得到了自己都没想到的收获。

至少,她给了这些相对落后的小村庄里的女性更多的希望。

于是当村长终于签好路引走进堂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清秀小子,正用一种诡异的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跟熊一样健硕的长子,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只觉得从头顶别扭到了脚后跟。

“青山啊,你俩聊什么呢?”

他早听见蠢儿子说啥了,就是单纯的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爹,在聊郝真人呢。”

他指了指郝娴:“这小伙子不错,虽然从外面听了些不实传闻,但好在开窍的快,现在也发现郝真人了不得了呢!”

村长脸腾的就红了,狠狠拍了儿子后脑勺一把。

“说什么呢,人家就是郝家的后人,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老房子,怕郝真人出了事,家里受欺负!”

村长家大儿子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不经意便回头看了郝娴一眼,而在对上郝娴的眼睛之后,又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换了副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

“害,看我真是卖弄了,路引丢了不好受吧?看你细皮嫩肉的,路上遭罪没?要么在俺家吃了饭再走?去河西村的路可不好走嘞!”

郝娴眸光闪动几瞬,漆黑的漩涡消失在眼底。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村长手中接过路引:“麻烦您了,小子无甚经验,等过两天我私塾办起来,还得再麻烦您指点指点。”

村长连连点头。

“行、行,好说!”

又有些遗憾道:“你真不准备来上河村教书?刘先生年纪大了,最近总说眼睛疼,有人帮衬就好了。”

郝娴自是摇头推脱,但她给村长留了一副治眼睛的方子,让他转交给这里的女私塾先生。

“小子虽胸中有些墨水,却从未教过书,在本村逗逗孩子玩罢了,千万别误人子弟。”

磨蹭一上午,又拗不过村长儿子的热情,在村长家留了饭,离开上河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郝娴揉揉发涨的眼睛,虽她动不得灵气,但神识也能派上用处,引导几个凡人改变想法简单的甚至连幻术都称不上,只耗些精神心力罢了。

深吸一口气,郝娴揣着路引,想着裴霁,喜滋滋踏上前往河西村的土路。

这条路幼时她和裴霁走过无数遍,也打过无数人,如今折断的秸秆痕迹早已不再,但那愚蠢又天真的童年回忆却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这不很好走吗?”

郝娴踢开一颗石子,语气中有几分被小瞧了的不乐意。

“我看其他村子的路跟着也差不多,凭甚都说我们河西村的路不好走……”

忽的,郝娴的话音就停了。

她低头看看脚尖,又抬头看了看刚刚被自己踢开的石子……

不对!

根本就没有什么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