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林言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纷乱复杂的想法闪过脑海,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住。

他单手插兜,白体恤牛仔裤, 清清爽爽的站在香樟大树下,平静的开口:“沈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阵风吹过。

树叶打着旋飘落。

风有点冷了, 远方天空也隐隐出现墨块状的乌云层,明天应该会有雨。

夜色更深,明暗交界的阴影横穿车窗,勾勒出沈闻明晰的脸部轮廓。

他压下手中的报表,侧过头,深冷的黑眸紧盯林言,似一头从小憩中醒来的兽,语气危险又冷淡,意味不明:“林言, 我更想知道你的意思。”

“您如果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不去天寰科技实习,”林言依旧不动, 脑中迅速思索好对策:“原因我已经回复给贵公司的人事部。我个人才疏学浅,更想跟在导师身边多学习点专业知识……”

一边说,林言一边抬起眼皮,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闻的脸色。

沈闻就这么听他‘解释‘,听得久了, 干脆重新翻看起报表, 神色间不见喜怒。一直到林言自觉无错,把该解释的原因解释完,他才眼也不抬,嗯了声, 格外平淡地问:“你的小男友呢?”

“什么?”眼皮跳了跳,林言头皮微微发麻。

“程安安,你的小男友。”沈闻不带情绪的重复:“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我的电话号码,这些天一直在试图联系我。”

“……这件事我会回去问他。”林言说。

“问他什么?”

四周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纸张抖动时的窸窣声。

沈闻看着手中的报表,眉眼低垂,深邃的眉骨在眼下洒落一层晦暗。他修长的右手捏着一页文件,正在查看,语气却是寡淡而沉冷的,带着些淡淡的凉意:“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我?”

如被当头锤了一棒,林言脑袋里甚至听见“嗡嗡”的回音。

他瞳孔骤缩,艰涩的张了张口,干燥的唇瓣呈现缺水的苍白,哪怕早就知道沈闻今天特意来找自己,不会是好事,也难以直面这一刻的冲击力。

林言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握紧了拳头,……就差一步。

沈闻太敏锐了。

敏锐到根本不给他脱身的时间,就将他逮了个正着。

烦。

很烦。

他又感受到那股被既定命运束缚住的滞涩感,这感觉让他烦闷、厌恶。

他甚至连装出来的表情也不做了,清冷漂亮的狐狸眼恹恹垂着,一句话也懒得说、懒得解释,就这么跟沈闻对视。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干脆。

“你早就知道了?”

沈闻不知何时放下了报表,倚着靠背,静静望着他,眸色有些深。

“不算早。”他道。

得到答案,确定计划已经失败,林言闭了闭眼,懊恼、烦躁、压抑各种情绪涌入心底,他一秒都不想多呆,利索的跟沈闻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转身就走。

沈闻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咬紧牙关,走在林荫大路上,白T恤被凉爽的晚风吹的抖动,勾勒出清瘦的身体线条,林言心跳的极快,抿着唇,冷冷的想。

那他就走别的路。

大不了就跟程家耗着,他林言不好过,程家也别想好过。

沈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林言。”

林言脚步没停。

那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时,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咔哒”声。

闷头往前走的林言被抓住了胳膊,钳住他胳膊的大掌温热、有力。

他蹙起眉,下意识扭过头——

沈闻追了上来,就站在他身后。男人优越挺拔的身上穿着复古棕色系的马甲和白衬衫,气质沉沉冷冷,不动如山,眼帘却低垂着,带着些倦意,就这么看着他。

“别走,”他语气不轻不重的,像哄人:“我帮你。”

夜间,雨还是落了下来。

林言这一晚没睡好,听着窗外雨打枝头的声音,睡睡醒醒。

第二天一觉睡到自然醒,也才早上八点多。

寝室里已经没有卫生纸和洗衣液了,很早之前就说去采购物资,但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抽出空。

今天难得有空闲,林言不打算消耗在寝室,他起了床,准备去一趟超市。

大雨天,出租车难拦。

天气预报刚刚通知说十点钟会有更大的暴雨。

这会儿隐隐能看出来雨势变大的趋势。

天边沉甸甸的乌云团越发阴沉,黑沉的颜色像吸饱了墨汁,惊雷于云团内穿梭,劈开一道道口子,泄下瀑布般的雨水——

“轰隆!”

雨点砸在伞面,劈里啪啦。

林言站在路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高高拉起的拉链遮住他的下颌,他撑着伞,指骨修长白皙,清冷上挑的狐狸眼淡淡盯着雨幕,耐心等着空车。

无数辆亮着‘有人‘招牌的出租车从眼前飞驰而过。

林言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有等到出租车,反而等到了林母的来电。

在这个时间节点,林母突然给他来了电话。

他抿了抿唇,接通电话:“喂?妈。”

“言言!”林母的声音有些惊慌:“你……你跟安安吵架了?”

林言皱眉:“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吵架?那昨天夫人一家人出去参加什么……什么招标会,怎么没带上你?我说过的,你要让着点安安,不要让夫人夹在中间难做,要多帮着程家一点,不要任性。”林母叹气。

……又开始了。

林言闭了闭眼,强忍着厌烦的情绪,心脏却是一沉。程母怎么知道的招标会的事?还知道他没跟程家一块去?难道是程家人昨晚给程母打电话了?

他尚没有想到该怎么回答林母,林母的音调忽然低了下来,庆幸着:“不过这样也好……言言,你想个办法,跟安安少爷分手吧。” ?

跟谁分手?

天上凭空砸下来个大馅饼,林言被砸的一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妈,你说什么?”

“……家里出大事了,言言,程家对咱们家有恩,咱们不能拖累他们。”林母抹着眼泪,在电话那头哭诉:“今早我跟你爸去城郊鲜蔬市场进货,结果雨下的太大,你爸过路口的时候没看清,把人停在路边的车给撞了。这司机现在还在医院病房里住着,伤得不重,但医生说得继续观察,好的话,那就是住几天院,不好的话,一辈子都得回来复查——”

眼前一阵晕眩,林言茫然地握紧伞柄,林母的话让他似懂非懂,喧嚣的雨声冲散了林母话里的颤抖。这个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因为程家提供给她一份工作,一直感恩到现在,甚至逼迫儿子像自己一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