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她自持美貌,要一个庇护。◎
陈粥是从沈方易的嘴里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的, 阿商姐妹俩在那个冬夜里的那次争吵后,阿茵到底决定了什么。
陈粥当时在准备大三的的期末考试。
沈方易身上携着外头冰凉的北风落叶,脱了外套后, 坐到沙发上, 从她身后圈着她已经蓄长了的头发告诉她说,那个叫阿茵的姑娘,走了。
“走了?”陈粥有些惊讶, “去哪里?”
沈方易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带走了一些季言冬的东西, 按照季言冬的性子, 她或许走不远。”
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沈方易停顿了好一会儿, 像是措辞, 也像是告知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些, 或许能送季言冬吃牢饭的东西。”
“所以——”沈方易这样与她判断着,“季言冬,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
*
深沉的冬夜里, 北风捋过枝头喋喋不休的啸叫。外面天寒地冻, 屋子里却也未有半点暖气,大开的窗户被风吹地摇摇欲坠,中式宅院的厅堂里, 就亮了一张白晃晃的灯盏。那灯影随着风时不时地摇曳,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灯照不到人脸的时候, 那人就像是青铜雕刻一般的冷硬, 等到一阵风出来, 再度照过来的时候, 那人却白的又如同鬼魅。
几个人缩着脖子围坐在风中,小心翼翼地看着端坐在中间一动不动的人,他们被穿堂风吹的头骨欲裂,却不见季言冬有任何难忍的表情。
“人,找到了吗?”每隔一个小时,坐在中间的人都会这样的问上一句。从那个女人消失到现在,依旧整整两天,每天季言冬就把他们早早地叫过来,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的坐在那儿,隔了一小时之后,就问上一句,人找到了吗?
一日滴米未进的人实在是扛不住,哀求着坐在中间的人放行,季言冬只是轻飘飘地说到:“命都要没了,还想着吃的。”
一群人不敢吭声,但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耗死人。那群人只能用眼神求救地看着一直跟在季言冬身边的小丁,小丁见季言冬不吃不喝地就在这儿等消息,看的也心里难受,于是劝到:“季先生,再怎么说,阿茵姑娘留下的信里说的是只要您不追究她变卖您在她名下由她代持的那些财产,她也不会把她掌握的那些东西给别人,依我对阿茵姑娘的了解,她只是为了钱财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拖您下水。”
小丁话一出,恨不得顺着绳子往下爬坐在那儿的人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季先生,这事,总归还有转圜的余地。那阿茵,不过是个贪图金钱的女人,等捉到了,非折磨死她不可,断不能让您这样不眠不休地跟着操心。”
季言冬冷冷地瞥过去。
小丁连忙解围,“冬哥,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不如我去找一下阿茵姑娘的家里人吧,阿茵姑娘看到他们在我们手上,或许,就回来了。”
季言冬脑海里浮现的是她那个病恹恹的弟弟和那个卖唱的妹妹,随之也能想起阿茵反抗他的时候鲜血淋漓咬着他的脖子说,他要是敢动她的弟弟妹妹,她就跟他没完。
那点聒噪一刹那从脑海里出来,季言冬挥挥手,“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小丁只能退下,正想着怎么为季言冬排忧解难的时候,外面有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找到了找到了,冬哥,找到阿茵姑娘下落了!”
“在哪!”季言冬一拍椅子起来,急冲冲地问着过来的人。
“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
季言冬二话不说,拿了衣服,就冲向外面。
小丁一路驱使着司机急匆匆地往目的地赶,季言冬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想起那也是一个冬天,她不怕死地来到他面前,直白地问到,要不要换一个人?
她自持美貌,要一个庇护。
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嗤笑她不知道什么是自尊。
她不怒,反而蹲下给他倒酒,说她从来就不是那样知道自尊是什么的人。
她说正因为她足够坏,所以她配得上他。
如今看来,她真的足够坏。他还真以为她不问他圈子里的那些事,所以才用了她的身份信息购置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财产,他没想过防过她的,总以为她依靠他,有他万年长青,她也可保一世荣华。
但北边的事影响越来越大,大到超过他的想象,也超过他预计的损失。
阿茵却趁乱带着那些能够威胁他的秘密,逃了。
*
季言冬在阴沉的夜色里,在一个小镇上看到阿茵,她就蹲在那小破宾馆要倾轧下来的路灯下,在阴雨的天气里,脚上的鞋子沾满了奔波的泥土,手里拿两个包子,用塑料袋挡着手上的污垢,像是饿了,在那儿狼吞虎咽,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天然的异域深邃五官,清冷的像是那被乌云遮盖了的月亮。
小丁说,她带着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就留宿在这破败的宾馆里,狼狈地躲着他们的人。
她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这跟从前不一样。她向来什么都收的,贪财的很,爱慕虚荣的很。
只是他奶奶临走前留下的那个镯子,她却留在她的房间里,没带走。
他问过她,哪天他不要她了,她去干吗。
他用的是他不要她了。
他从来都掌握主动权,掌握决定她生她死的命运。
她说,那她一定会想办法,狠狠的要一笔分手费,自己去过好日子,去全世界最贵的酒店里,买一场全是笑脸的派对,她要来的每一个人,虽然不认识她,却只能因为金钱,虚伪的祝福她。
他问祝福她什么。
她浅浅的说,祝福她终于有一天,获得自由。
如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用这种偷天换日的伎俩,用她知道的、掌握的那些关于他的软肋做威胁,让他不敢对她下手。
那些变卖拿到的钱足够她去买一场充满虚伪的道贺了,她也足以拿着这些钱,去换一身自由,可她偏偏却什么都没有,只是妄想与死神对抗,带着那些钱,去救一个救不活的人,哪怕后半生去搭上她最渴望的那种叫做自由的东西。
他不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她那点伎俩,真要跟他比起来,的确不足为惧。
他倒是也想试试,是她一份举报信快,还是他下手把她找回来快。
只是真的见到她,看到她就蹲在那个路灯下狼吞虎咽地嚼着那两个已经没有一丝热气的包子的时候,他那种恨她怨她背叛的心思,却莫名其妙成为一股握不住的流沙,悄无声息地要溜走。
她拿走的,只是冰山一角。
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早就在他五脏六腑里糜烂的那堆腐肉里长出蛆虫来了,那些蛆虫,会在他再也瞒不住的有一天,变成只活最后一个夏天的飞虫,迟早被世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