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屈人之兵
亥时。
风雪之间,一名披甲骑兵在营盘内纵马疾驰,十几骑紧随其后。
“奉主公之命,出营执行紧急军务。”
随着为首骑将的一声呼喊,站在瞭望塔上的士兵纷纷爬下来,合力抬起沉重、复杂的鹿角,以最快的速度为他们腾出一条小道。
这么晚了,雪势又大,执行什么紧急军务?
负责夜间营门出入的文吏一手持簿,一手持笔,内心一阵嘀咕:
如此大动干戈,似乎只为护送着两个木盒,送给何人?
这时,寒风袭面而来,文吏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再琢磨这些琐事,只想赶紧完成工作,回帐篷里烤火、喝热汤。
“文牒、姓名、所属何营?”
骑将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官印,而文吏默默让开一条路,亦不再多问。
事实上,他担任这一职务已有十年之久,见过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而每次出事,主将都会给掌管门禁的官吏定个玩忽职守之罪,拉出去军法从事——
斩之。
尤其是丁原掌控军权以来,更是制定了数十条砍脑袋的律条,其中一条为:违背主帅命令者,当场处死。
而刚才骑将出示之物是象征身份的官印,为主公丁原所有,只要有此物在手,便如主帅亲至。
至于是否为盗窃所得,文吏根本不担心。
首先,没得到主公准许,连靠近他十步都做不到,就更别提盗出官印这等重要之物了。
其次,只有主公的心腹爱将,才能悄无声息地调集十余骑,在夜间执行紧急军务。
“将军,鹿角已经移开,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一名士卒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毕竟为了阻拦马足,这些鹿角形的坚木埋入地中足足一尺多深,确实不易清理。
“走。”
骑将点了点头,缰绳一扯,胯下的黄骠马直接飞身冲了出去。
时间紧迫,宋宪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赶到雁门关,替主公向休屠各胡的头人传递一则消息——
天明之前,自缚双手前来认罪,否则大军一至,休屠王便会如匈奴左贤王、谷蠡王一般,成为丁原敬献给皇帝的战利品。
“将军,我们为何要往西北方走,去与雁门关守将取得联系吗?”
一名骑卒紧随其后,一边问,一边用手掸了掸眼窝里的飞雪。
“确实是去雁门关,但不用见守将,咱们代表主公直接出关,当面斥责休屠人。”
“将军,属下还是不懂,为什么跟这些异族浪费口舌?明早大军开拔,最迟后天便可以与之在关外搦战。”
摧枯拉朽击溃匈奴大军后,郡兵们士气高涨,这名骑卒的心思,象征了营内大部分人——
不必担心自身安危,因为,异族不堪一击,需要他们做的事也不多,在主将斩杀敌酋后,能够痛打落水狗即可。
风雪越来越大,宋宪身上涌起一抹微光,随意将其震开,淡淡答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大军开拔需要时间,虽然雁门郡民风彪悍,加上守军比云中郡多,不出意外的话,确实可以坚持很久。
但,用副帅张辽的话来说: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当时,正在帐篷内看兵书的他被主公亲卫叫去了中军大营,商议该如何应对休屠各胡。
牙门将军陆离觉得可以集中全军的骑卒,率先奔赴雁门关,然后,以匈奴二王的首级震慑休屠各胡,最后配合雁门守军,与之正面对垒。
起初,宋宪也觉得此计甚妥,虽不及昨夜劫营那般刺激,但听起来同样提气,更可以再捞上一笔战功:
凡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贼徒因而破者,立陷阵之功。
这种功劳极其稀有,可以让一名士卒鱼跃龙门,成为校尉,若是受主帅青睐,被提拔为将军也不值得奇怪。
当然了,单枪匹马把敌人吓得就此散乱溃逃,只有领悟战魂者才能做到,寻常士卒单骑入阵的后果是立刻被人乱刀分尸。
然而,副帅张辽却提出另一个方法:劝降。
派出一支精锐骑队,提着匈奴二王的首级,星夜赶赴关外,斥责休屠人的行为,令命令各部头人前来请罪。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疯狂,但仔细思考一下,它确实具备可行性。
号称拥有十五万大军的盟友在一夜之间被击溃,并佐以二王首级为证,休屠王怎么可能不畏惧?
然而,真正促使主公做出决断的人是赵云,宋宪从未见过此人,但见其站在牙门将军陆离身旁,再联想对方昨夜追贼才回,他便大致猜出了一些东西。
“迟则生变,铜漏内的水正在慢慢敲击着时筒,而每一滴,都可能意味着数百户家庭流离失所。”
“事发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刺史张懿亲自坐镇的云中郡会被突然攻破,若悲剧再一次上演,遭殃的还是黔首百姓。”
这是赵云的原话。
假如三日之内,连被异族屠灭两城,哪怕立下泼天大功,恐怕也得被朝廷问责吧?
宋宪倒是觉得,主公是担心上面这个问题,才会选择兵行险招,命自己带着二王首级连夜出关。
“宋将军,阖城民众之安危,都托付给你了。”
此时此刻,赵云临别时的话,不断在宋宪耳边回响。
十步之内,必有忠信。
说的大概就是这类人吧?
另外,听其口音,似乎是从幽、冀那一带过来的。
宋宪单手拖着木盒,长叹一口气,按下各种杂念后,说道:“加紧速度,必须在寅时之前抵达雁门关。”
“驾!”
身后低喝声响起,战马纷纷发出嘶鸣,四蹄踢踏如飞,速度更提一分。
与此同时。
大营内一片寂静,唯有用来照明的火盆,以及躲在明暗各处的值夜者在发出动静。
“陆将军,陆将军。”
由于丁原信赖,所以赵云知晓今夜的暗号,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了陆离所在的营帐。
而不久前,陆离才送别前来叙话的张辽,正准备脱下甲胄,放松一下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睡个好觉。
“子龙又见外了,此处无旁人,你叫我兄长即可。”
说着,陆离抓起水壶倒了两碗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