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4页)
在他面前的姜肆很冷静,不会有小儿女的情态。
他始终在想,她愿意暂时留下,是不是只是单纯因为心疼。
起初他对姜肆说的那些话都出自真心,想放手也是真心,他觉得姜肆现在这个情况,留在宫中反而对她不好,所以他能够选择放开手。
姜肆会留下,他意外,也惊喜,但更多的是心中不安。
他怕她因为心疼,而委屈她自己。
他说那些话,本意并不是想叫她心疼自己。
姜肆忽然看见他皱眉,便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薛准下意识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季真在旁边看得分明,当场翻了个白眼,只是他拿扇子挡着,别人都没有看清。
在场唯有薛檀没有看出他们的眼神官司。
他问过了薛准的身体,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说了想说的话:“父皇年纪大了,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父皇的身体重要,您这样,做儿子的实在担心。”
薛准眼皮一跳。
他知道儿子这话是出于关心,但是,他听在耳朵里,怎么总觉得,格外扎心?
尤其是当着姜肆的面说他年纪大了。
他抽了抽嘴角:“嗯……你说的对。”他连檀儿都不想叫了。
姜肆也听见了,但她并没有觉得薛檀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句句都是实情,她甚至隐隐觉得欣慰,这傻孩子终于知道该如何和父亲相处了。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坦诚相待,总比两人有无数的话说不出来的好。
季真看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相处,忽然隐约觉得怪异,但是他摸不清头脑,一头雾水,也说不出哪里怪。
等到薛檀从内殿退出来,他陪着走在旁边,忍不住地问:“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薛檀一脸茫然:“有什么不对?”
季真一哽。
他要是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早就说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当谜语人。
薛檀倒也没多想,他和季真是多年好友,知道他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多疑,说难听点,他有一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身边每个人都有图谋。
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定国侯府水深,季真虽然是嫡长子,底下却有七八个庶兄弟,全都盯着他的位置,从小到大,季真就是在权谋里打滚摸爬长大的,有警惕心也很正常,有警惕心,才能活得更久。
但薛檀还是说:“子复啊,你总这样猜疑别人不好,有些人哪怕对你有些好感,也会被你吓跑的。”
季真嗤笑一声:“那有什么干系?知道我脾气差就离我远一些,那些好感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能被吓跑的能是什么真朋友?你不就没被我吓跑么?”
他摇摇扇子,很是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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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也没把季真放在心上,在她眼里,这人就和儿子带回家的朋友一样,薛檀虽然略微天真一些,也只是因为他在宫中没有敌人。
薛准把他护得很好,父子俩虽然经常争吵,却从没有落下过对他的看护,他没有后宫,自然也不会闹出先皇时候三十多个皇子争皇位的笑话,也不会有宫妃吹耳边风,让他不受宠。
他唯一欠缺的,只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教导。
这是姜肆对他的亏欠。
这份亏欠,放到二十年后,她也暂时没有办法弥补,因为她可能注定没有办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同样教养他。
其余的道理,只能通过薛准告诉薛檀。
因此,薛檀一走,她就和薛准说清楚了。
“薛檀年纪也不小了。”
几乎她一开口,薛准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沉吟:“这些年我请了不少大儒教导他,他的学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小时候没有读过书,一直到十来岁才启蒙,功课跟不上,兄弟们时常讥讽他,因着他启蒙晚,他也闹出过不少的笑话,到如今还时不时有人拿从前的事情刺他一下。
所以他深知读书明理的重要性,从小,薛檀就是按照曾经太子的规格培养的。
可其他的,他忍不住看向她,低声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当好一个父亲。”
他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予。
以前姜肆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两个也畅想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该如何如何对他,后来姜肆怀孕,他欣喜若狂,笨拙得想要当好一个父亲。
姜肆死了,他万念俱灰,若不是还有薛檀和天底下的百姓,他兴许已经浑浑噩噩,成为了一个疯子。
可他终究还是打起精神,想要完成自己的责任。
治理天下他颇有心得,这些都能从史书之中窥得一二真理,就算他脑子再笨,照本宣科,也能混个马马虎虎,更何况他并不愚蠢,他在权力一事上,颇有天分。
但唯有教育孩子,他不知所措、无计可施。
他不知什么是父爱。
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连猜测揣摩,都寻不到头绪。
儿时薛檀哭喊着要母亲,他不知该告诉他你母亲已经亡故,还是欺骗他母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面对儿子的泪眼哭诉,他只能徒劳地抱住他。
他也试图去效仿过先皇对先太子的爱,可在复盘过后又选择了放弃,真正的父子,不该是他们那样无限的宠溺和无尽的猜疑。
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并没有当好一个父亲。
此刻面对着姜肆探寻的眼神,他忍不住自责。
“对不起。”
姜肆低头看他。
他仍旧坐在床头,一张脸上还是病态的苍白,双手揪着被子,透露出一丝的不安。
更多的是歉疚。
他说:“我已经很努力想要做好一个父亲,可是我没有办法,始终学不会,是我对不起你。”
姜肆呼吸都窒住。
她甚至在想,真希望薛准是和从前一样,故意说这些话好让她心疼他。
可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逡巡过薛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怎么也寻不到他故意这样说的证据。
他是真的为此感到愧疚和失责。
姜肆放缓了声音:“其实也还好,儿子被教得很不错。”
“他善良正直,或许有些微的单纯,但单纯并不是错。”只是单纯不太适合成为皇帝而已,“更何况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教会他别的东西。”
她说的是我们。
薛准豁然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