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渊眨了眨眼。

“行, 我知道了,进去吧。”

又是一阵晚风刮过,凉意从领口灌入一直吹到脊梁。

“我说我给你买。”

他的声音难听极了, 呜哑的嗓音像是从喉咙中喊出来,但却没有喊的效果, 音律不全,在黑夜中像是怪物在低吼。

原本打算离开的盛渊转头。

怎么还生气了?

喻左今手中握着那半根冰糖葫芦,握得很紧, 纸袋被捏得皱皱巴巴。

他再一次没缘由的重复。

“我给你买。”

又是一声。

听得人喉咙跟着一起难受起来。

耳朵发痒,想把他仿佛灌了沙土的嗓子清理好。

盛渊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但喻左今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盛渊走上前查看,肩膀被巨大的力道猝然握紧, 他被拽上前。

“我给你买, 别要他的。”

盛渊吃疼,不知道对方跟金安珠叫什么劲, 将他的手拿掉, “知道了,不要他的,你快进去吧, 这里风大再吹感冒了。”

这句话好像一颗定心丸, 喻左今这才罢休。

对方回去,盛渊也转身往家走。

余光扫见对面街边停着辆豪车, 通体黑亮,大城市豪车不足为奇, 但它的车牌号倒有些意思。

地域字母后是五个连着的一。

一中校园内路灯全开, 喻左今拿着糖葫芦往宿舍a楼方向走。

“左今!”

温婉成熟的女声传入耳中, 前方的唐静看见他, 原本忧愁的脸上出现喜色。

她穿着定制的手工长裙, 外面套着驼色的呢子大衣,手中拎着包。

长相明艳大方,皮肤保养的很好,但也能看出这个年纪的成熟。

气质优雅,但看见喻左今后却喜不自胜,踩着红底高跟鞋小跑过来,高兴极了。

“妈妈刚才去宿舍,宿管老师告诉我你还没回来,还以为这次也见不到你了。”

她看着喻左今的耳朵,“最近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她问得小心翼翼。

喻左今站在她对面,手里攥着冰糖葫芦,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见他不想回答,唐静连忙转移话题。

“妈妈见入秋天凉了,来给你送些衣服,都放在车里了,你长高了,以前带走的衣服应该已经穿不下了,妈妈给你挑了好多,你见了一定喜欢。”

“对了,你爸爸也来了,咱们一起去取。”

“正好趁这次机会,咱们一家人好好谈一谈,吃顿饭。”

唐静伸手想拉他,喻左今退半步躲过,直接无视对方,跃过往前走。

唐静受不了了,眼眶都红了,这两年多她来好几次了,见到喻左今的次数一只手都多。

她拉住喻左今。

“左今,好孩子,跟妈妈回家吧,妈妈真的想你了。”

喻左今甩开,没有回头。

“左今,妈妈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好孩子!”

他忍无可忍,扭曲诡异的声音喊了出来。

在空旷无人的校园,听得十分清楚。

唐静被吓得一个踉跄。

喻左今上前,再一次吼道:“我不是好孩子!不是!!”

肩膀碰撞,唐静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喻左今看着,眼眸颤动了下,像是魔怔了般,扭头跑远。

“左今!”唐静赶忙爬起来想追,但根本追不上。

“宝宝。”

思含和呼唤尽数被晚风吞没。

唐静从一中校门走出,司机拉开车门,喻酆任下车,看着她大衣上的灰土,浓重的眉眼皱起。

“怎么搞成这样?”

他弯腰没什么架子的给唐静把身上的土拍掉,一旁的司机惊得低头不敢看。

唐静推开他,不让他弄这些,面色不好看地坐进车里,一上车就绷不住了。

喻酆任的表情也一言难尽。

不用想也知道,喻左今不见他们。

喻左今高一那年,因为两人离婚,彻底离家出走。

两人坐在车内相对无言。

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见,气氛尴尬。

唐静坐在车上掉眼泪,哭得伤心。

“行了,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儿子成这样,你心里好受!”

“那能怎么样,我还能拿刀架他脖子上,把他逼回来!”

“那当初你怎么不管?!”

“当初你管了吗?!”

两人又吵了起来。

又是这样。

喻酆任沉着脸不再开口。

“宝宝成这样,咱们都有错。”

喻左今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唐静只能私下称呼。

喻酆任将西装口袋里的手帕给她,“擦擦,像什么样子。”

——

喻左今回到408,嘭——的关上门,骨节分明的大手发了疯一样把人工耳蜗外机从头上扒下来摔在地上,耳朵也被弄出了血。

血陷入肉和指甲缝里。

唐静最后叫他那一声。

他听见了。

战栗发麻,身上每一处毛孔和血液都在叫嚣。

“宝宝。”

“宝宝哈哈哈哈,你小名叫宝宝啊。”

“宝宝,yue~~~”

一声声呜哑怪异声从尘封的箱子里钻出。

青春变声期的少年各个嗓音扭曲。

他们在学他。

张牙舞爪。

学他的嗓音,学他的发声。

他头疼欲裂,眼眶充血猩红,紧握的拳头颤抖着,吓人极了。

高大的背脊佝偻着,像是山洞里骇人的怪物。

“左今,你乖乖的,只要你不再惹事,爸爸妈妈答应你,等工作忙完了就好好陪你。”

“左今,爸爸妈妈离婚了。”

他没家了。

没有人要他。

喻左今看着手中半串的冰糖葫芦。

那是他舍不得吃完,丢人现眼非要攥在手里带回来的。

别人无所谓的,他巴巴像狗一样拿在手里,舍不得扔。

妈的。

艹!

喻左今一把将糖葫芦扔到垃圾桶里,抬腿踢翻。

垃圾桶被踢起撞到墙上,塑料的桶壁咧了个大口。

把隔壁回来的郑子路吓得一哆嗦。

“他怎么了?”

郭刚摇头,“不知道。”

谁也不敢去看。

身上发热,热得发痒,喻左今掀翻之前立起来的鞋架,把放在明处的东西砸在地上。

一阵乱七八糟不间断的轰响。

他像疯了一样,能砸都砸了。

他看着盛渊睡过的床。

这个擅自闯入他生活的人。

他对谁都好,不止对他一个好!

不是给他一个人的。

都抢他的!都抢他的!

别人抢他的!

他双眼猩红,想把盛渊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再也不想看见。

让这些和盛渊彻底消失在408。

但喻左今站在那里许久,最后却捡起地上的帽子,闯出了门。

宿管老师见有学生封寝后要出去,赶忙从值班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