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也是灾祸。”威斯特注视着他, “是特别的灾祸。”

“他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那他就是也在这里。”江策站起来,搜寻附近还有体温的房间。

霍言迟疑一下,开口问:“他异变以后, 出现了什么特征?”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二阶段异变者, 万一产生的异化是冷血动物之类的, 江策以人类的体温为基准,找起来就有点麻烦。

“怪物,就是怪物。”

或许是因为他们就正在这即将倾倒的建筑内部,没有逃离, 生命力逐渐流逝的威斯特情绪还算稳定。

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憎恨依旧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居然还能这样和他说话。

“什么样的外壳,都无法改变, 我们的内里已经变成了怪物。”

霍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他又闭上了嘴。

——他觉得这种时候说真话好像不太好。

他已经快死了。

他似乎不觉得恐惧。

薇妮死的时候也不觉得恐惧, 但和他还是不太一样。

江策正循着感知到的周围的温度,打开房门寻找医邱长正。

他从霍言没得到回答的问句里, 理解了他的意思——邱长正或许没有人类的体温, 他不能因此看漏。

“你为什么要找他?”威斯特仰起头看向霍言。

他不喜欢这样仰视别人, 尤其是在失去了自己的双腿之后, 但出乎他的预料, 霍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也总算因此看清了他的模样。

对面的青年有张不符合他身份的脸, 长得过分乖巧,和他想象中的,应当下地狱的罪魁祸首长相大不相同。

“为了救他。”

他同样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斯威特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应该呵斥他的虚伪,应该亲手扼住他的脖子, 但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为什么?”他干涩开口,“他也是怪物,他也该……”

“你说他救了你。”霍言小心翼翼看他,生怕他暴起伤人给他一口,“那他也要下地狱吗?就因为他是异……灾祸?”

威斯特沉默下来。

他像是正面对情感和规则的交锋,最终还是开口:“……怪物,都该死的。”

霍言无言看向江策,他打开了一间又一间门,看起来还没有收获。

他悄悄揉了揉眼眶,动用能力作弊确认了下方向,而后站了起来,往正确方向走去:“江策!他什么也不肯说,我也来帮忙找!”

他正打算扮演不经意间找到了重要线索的欧皇,但握上房间门把手的时候,锁却没有轻易打开。

他动作顿住,不死心地又卡啦卡啦扭了扭门把手——这门居然锁了!

江策注意到这边,有点意外:“怎么了?”

霍言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我第一扇开的门就是坏的……”

江策这才看过来,望向门后,略微眯起眼。

他指着距离门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里有……”

人形的温度。

但体温却比一般人低很多。

如果不是霍言之前提醒了,他大概会就此略过。

他隐晦看了霍言一眼,但没再多说,只融化了门锁,把门打开——这里似乎是威斯特的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内部的休息室,他们终于见到了泡在水里的医生。

他正试图扯开脖子上的锁链,挣扎着从鱼缸里爬出去。

见到他们的一瞬间,他和霍言脸上同时出现了惊慌的神情。

邱长正下意识释放了安抚精神的能力:“请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虽然长成这样,但是我……”

霍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锁链、囚禁……”

江策:“……”

他看霍言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不该开窍的时候擅自开窍了。

“什么?”邱长正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没觉得害怕,于是试着向他们求助,“你们能不能帮我……”

他还没说完,脖子上的锁链就从中间熔化断裂,因为金属的导热性,他被烫得“嘶”了一声,但没有什么异议。

“你能走路吗?”霍言看了眼他被彩鳞覆盖的四肢,认出了这应该是某种热带鱼——恐怕他就是因为这种特征,被思想异常朴素的威斯特养在了鱼缸里。

“可以。”邱长正扶着墙壁,姿势奇怪地走了两步,他解释了一句,“这是因为我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不是因为四肢退化。”

他顿了顿,又问,“外面……”

他隐晦看向窗口覆盖挡住所有光线的藤蔓,“威斯特怎么了?”

江策没有隐瞒:“快死了。”

邱长正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也知道这一天并不远,他太勉强自己了。”

“我们需要你帮忙。”江策直截了当地说,“你能够安抚他们的情绪吗?外面发生了暴动,虽然冲突暂且被制止,但迟早还会再次产生。”

他想要让邱长正,给整个临时避难所的人们做一次心理治疗。

邱长正解释了一句:“比起安抚情绪,我能做的更多是精神领域的治疗,他们或许并不会立刻兴高采烈,有些人的自我治疗方式会是痛哭一场之类的……”

江策看着他。

邱长正理解了他地意思,清了清嗓子:“咳,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江策收回了目光:“……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他带着邱长正往外走,霍言看了他一眼,主动朝他伸出手:“我扶你吧!”

邱长正看了看自己覆盖着鳞片的四肢,有些意外:“你不害怕吗?”

霍言想了想,把自己的尾羽从衣服里抖出来,展示给他看,示意自己也是同类:“没事,我不怕的。”

“而且你的鳞片很漂亮,也没有鱼腥味!”

邱长正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但还是出于礼貌回应:“谢谢,你的羽毛也很漂亮。”

江策沉默回头,看了看这不合时宜开始互夸的两人,用目光默默催促他们快走。

威斯特已经几乎陷入自己的藤蔓里。

他艰难地转动目光,他说:“邱,杀了他。”

邱长正沉默了,他露出复杂的表情,慢慢松开霍言的手,走到他面前:“你还是……那么……”

那是我的职责。

他无声地蠕动了嘴唇。

“……我们找到了治愈灾祸的方法。”

江策忽然开口。

一瞬间,他们从威斯特脸上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光,而后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

“真的吗?”

江策低着头看他。

他不常说谎,但或许是因为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居然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会结束的,这一切。”

“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是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空中阁楼一样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