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墓

O记专案组不日不夜的忙碌,找到许多看似有用的口供——

有人称看到一辆小型卡车从半山小路中飞速驰骋下山,司机是个长相不善的中年人,卡车似乎是个灰色的,或者是白色;

有人称看到一辆卡车副驾驶来买汉堡,明明只有3个人在车上,却买了十几个汉堡;

有人称看到几个人在一条小巷中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个人还扛起一个孩子丢进车厢……

类似听起来与绑架案相关的口供弥足珍贵,O记警探分别留下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并勒令他们对自己看到的一切保密,尤其不能与媒体联系,不然会因此背上官司。

虽然找到了些似是而非的目击证人,问题是这些人没有能背下车牌号的,对于车辆的描述也与最普通的卡车相近,甚至没人能记得或确认那辆车的牌子等基础信息。

工作好像有进展,实际上对于找到两个孩子依旧没有太大的帮助。

O记急得团团转,很想催问下方镇岳和易家怡的想法,但到底不敢直接施压,只旁敲侧击地问询一起驻扎在方镇岳家里的几名工作人员。

得到的回复就是:他们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思考、开会、讨论等,但暂时好像没有特别明确的解决方案。

Dylan督察无奈地站在办公室正中央扶额叹息,今天连香江警队最高长官都打来电话询问进度了——

首富儿子被绑架,这么大的事,现在虽然还保密着,但长官们可都知道,甚至……说不准长官们也在承受来自政界的压力。

香江是资本主义社会,大资本家的声望很高,黎先生的儿子如果被撕票,将在这座城市上层中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

Dylan不敢想。

更何况,如果真的出事,届时新闻媒体一报道,全市都会对香江警队的能力和城市安全产生质疑。

再反馈到O记时……Dylan用力揉了揉头,不由自主在办公室内快速踱起步。

……

方镇岳别墅里,家怡坐直在沙发里,望着方镇岳的目光中揣着几分忐忑。

如果有与本案相关的死者尸体,哪怕只是一块儿,或许都能有大突破。

孩子们等不了太久,她的心里早已烧起火来了。

但每一次在岳哥面前提及他的哥哥,她心里都会抽紧,担心勾起他的悲伤记忆,担心他听了难过。

方镇岳忽然被问及哥哥的断指,眼神迟滞几息,朝家怡挑一眼,又变得闪烁。

似乎有什么事是很令他忧虑和迟疑的。

家怡并不打扰他思考,只静静坐着,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方镇岳再次挑起眸,像终于下定决心,又好似总算鼓起勇气。

一个人最不愿意的,大概就是在心爱的人面前展露自己古怪……甚至像疯子一样的行为。

身边人都觉得他偏执得几乎入魔,连父母也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可他却莽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也许的确有些不正常,可这份可怕的古怪只是悄悄进行时,他并不因此而感到羞耻。

但要将之揭开在家怡面前,她会怎样看他?会不会嫌恶,甚至觉得他……

深吸一口气,他仍旧强制自己贯彻才做的决定:

“断指上能取得的信息可能很少,不过你比我更细心敏锐,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虽然听起来这句话是说给家怡听,实际上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站直身体,双手攥紧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紧张,便将拳头揣进兜里。

家怡抬起头,有些不解他的反应。

“……断指就在这里。”方镇岳的声音有些迟滞,他眼神躲闪开,不敢看她的惊诧或嫌恶。

家怡的确有些吃惊,她挑起眼睛,目光定在岳哥晦涩眸底。

他一直将哥哥的断指安置在家里,仿佛是……把自己的家打造成一座坟墓,也将自己……同哥哥的死亡,一起困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家怡从沙发上坐直,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一点点将他攥着的拳从兜里拉出,又将自己的手插进他的拳,使他无法再用力收攥手指。

她握住他,借着他的力从沙发上站起身,随即不顾客厅最西边的几名工作人员是否在看,踮起脚尖亲了亲他下颌。

初冒出的胡茬微微扎痛了嘴唇,一股涩然苦闷也笼罩住她,使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了下岳哥。

两人谁都没讲话,方镇岳将下巴搭在她额头,对上客厅西边一名工作人员的眼睛,对面那人立即躲闪开目光,方镇岳忽然在酸涩中嗅到一丝不一样的生机,使他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羞耻和痛苦。

她好像没有因此感到他发了疯。

岳哥的别墅很大,地下室很整洁,只有一个冰柜和一张椅子。

椅子是对着冰柜的,显示曾有人无数次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冰柜。

冰柜是特质的,似一个黑色长棺。冰柜的盖子也像棺盖一样可以掀开,只几根线连着,被放在一边。

冷气从冰柜中冒出,家怡看到里面装着许多冻上冰霜的祭拜鲜花,层层叠叠的鲜花簇拥着小小一根手指——

这里是它的墓葬,安置在屋下也算地下,放入如棺材般的冰柜中也算安葬吧。

家怡难以想象岳哥这二十年到底以怎样的心境面对这一切,他幼时耿耿于怀的悲恸大概早已成为冻结于心的锥,好似再也拔不出了。

怪不得他头痛,怪不得他明明条件那么好却从未考虑过结婚生子……他从未想过要让自己幸福,在永远不休的工作中,他朝着那一线希望日夜不停地追逐。

若无法追上真相,无法追上二十年前的凶手,他就永远住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牢房里,自我惩罚。

家怡接过方镇岳递过来的橡胶手套,在穿戴时,听到他说:

“我不是变态……只是曾经想着,等哥哥回来时,冻着的手指,也许还能装上。”

之后就循着习惯,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

……

这根被弟弟保存了二十年的手指……

家怡只看到一个非常短非常短的片段,不是在卡车前被绑匪们杀害,而是一个潮湿摇晃又昏暗的环境。

好像幽暗的水下地牢,或者一艘飘荡在水上的船。

一闪而逝的画面,看不出室外的环境和更明确的位置,大概是被囚禁的地方。

家怡装作仔细检查的模样,观察过这截断指后,又将之放回冰箱,随即朝着方镇岳点了点头。

棺盖再次被盖回,冷气被阻隔,家怡感受到体温在慢慢回流。

方镇轩并非在卡车前就被杀掉,绑匪不是在岳哥逃走后立即杀掉方镇轩的。

二十年前的法医官对于断指的分析也许是对的,绑匪可能的确是在方镇轩死后切下断指恐吓方家人,但岳哥看到方镇轩软趴趴地被绑匪架上卡车逃走时,受害者还未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