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家长
“死了?”
源稚生抬头。
“是的!”乌鸦愧疚道,老大已经一再叮嘱他务必看管好那个猴脸男,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怎么死的?查出来没有。”源稚生却是神色不变,似乎早有所料。
他没有看向乌鸦,而是侧身看着窗外暴雨如注的东京,神态平静地反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自杀,他有颗假牙,假牙里装着毒药!”乌鸦脸色难看道。
“事先没有检查?”
“我亲自检查的,但是……”乌鸦迟疑地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难免会给老大自己在找借口的印象。
事实上为了防止这种自杀的现象,他们通常都会事先检查被监控人全身,他亲自出手招呼的猴脸男,可当时根本没查出这家伙有颗藏着毒药的假牙,但现在事实和结果就摆在眼前,乌鸦不觉得自己有狡辩的意义,结果永远胜于雄辩。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源稚生平缓道,“让人把尸体处理好,另外剩下那些帮众查清楚就放了,毕竟都还是年轻人,一切按照家族的规矩来。”
“是!”乌鸦深鞠躬,心道那帮小屁孩虽然未成年,可玩的够野了,早就突破了家族划定的下限,甚至干过将人拖在车后面活活拖死的行径。
这种年轻人还不如死了算了,老大可真是仁慈,居然只按家族的规矩来,算那几个家伙好运,也就切几根手指,断掉手筋脚筋,下辈子变成废物在所难免,可好歹还活着不是?
蛇岐八家是黑道本家,对下面的人容忍度很高,他们是黑道,你不可能指望黑道遵纪守法天天正能量,家族只能尽量维护下限,但这群小屁孩的所为连家族都不能容忍了。
乌鸦转身离去。
“家族里谁在警视厅工作?”源稚生在他背后问道。
“职位最高的好像是龙马家的龙马琴二,目前是警视长。”乌鸦迅速回忆。
龙马家涉及的是军火业,家主龙马弦一郎通过特殊流程被日本自卫队征召,成为自卫队预备役的“一等空佐”,这个军衔相当于其他国家的上校,其余人也或多或少在警视厅或者军部担任职位,警视厅内职位最高的就是龙马琴二。
这也是橘政宗多年来的布局,蛇岐八家将触须伸到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必要时可以动用一切力量。
“放年轻人出去的时候,提前让龙马琴二来领人。”源稚生淡淡道。
乌鸦愣了下,心道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老大。
说狠吧,按乌鸦的想法干脆灌水泥算了,节约国家资源,说不狠吧,先断手断脚,再送去警视厅,以这帮家伙背的优秀履历……
啧,乌鸦砸吧嘴,点头走了出去。
乌鸦离去后,源稚生继续翻看家族内部的资料。
樱作为秘书一直站在他的身侧,身姿高挑纤细,曲线动人。
只有两人的屋内安静的可怕,只有书页翻篇的声音。
源稚生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从家族神官处拿来的资料,他曾经对这些家族的过往并不感兴趣,但在得知了某些事后,他突然想深度了解这个家族的过去。
“樱,我很羡慕上杉越。”源稚生忽然说道。
樱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简洁如山泉:“为什么?”
“我很羡慕他从小就生活在法国,他是个地道的法国人,他所珍爱的是在法国的生活,而不是回到日本后的日子,所以他可以轻易地抽身离去,离去前一把火烧了本家的神庙,他不在乎蛇岐八家会变得怎么样,也不在乎日本会变得怎么样,因为这里不是他的故乡,更没有他所珍视的人。”
源稚生合上资料,轻轻抚摸着摆在一旁的蜘蛛切的刀柄。
“我没法像他那么洒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能逃离日本,反而越坐越高,明明心里想着一定要离开家族离开日本,可这样那样的羁绊却总在牵绊着我,好像一张大网将我紧紧束缚在这里。”
说到这,他想起了深海下与恺撒激烈的争辩,不由深吸了口气,那些话语仿佛历历在目,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恺撒说的也许是事实,但他当时说的也同样是事实,日本的黑道早已扎根这个国家的深处,而蛇岐八家就是维系黑道世界平衡的掌舵者,让一切斗争都保持在可控的限度内。
人性的恶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小孩,一旦被心中的黑暗吞噬也能做出令人发指的残忍凶案。
而蛇岐八家就相当于悬于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些年本家收取保护费出面维持各方平衡,不敢说做的有多好,至少让很多人活着像个人,不至于彻底绝望,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失去。
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收钱办事,有些事他们不做难道指望政府吗?
深海下恺撒说没了他们维系平衡社会或许会步入暂时的混乱,但政府很快就会插手介入,所以他们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
源稚生只对最后一句话表示赞同。
实际与理想总是充满偏差,指望不上的,在政府眼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底层人物是不值得拯救的,这世上唯一没有放弃他们的是本家。
站在一旁的樱清楚老大在说什么。
在樱和乌鸦等人的眼中,源稚生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这份温柔在他人眼中也许是优柔寡断,可站在与源稚生同一水平线的三人却坚信这是温柔。
正是这份温柔,所以一直喊着要离开日本离开家族的他至今没能逃离这个漩涡,反而深陷其中。
他是个克己而偏执的家伙,从来不喜欢“皇”这个身份,却一直在承担着相应的责任,所以他总是疲惫而憧憬地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在家族这片泥沼间,他握紧了刀站在最前方,岿然不动亦无人胆敢撄其锋,却也无路可退。
樱有时候会想,少主真的会逃去法国吗?
法国就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每个人都该有条后路,不至于最后流落街头无路可去。
他给自己留了路,可这个世界却没给他走上这条路的机会。
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大,所幸源稚生也不需要她的宽慰,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背负很多东西。
她只能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一直到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天。
她不善言辞,只有用陪伴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源稚生没有注意到樱的走神,他静静望着窗外。
在橘政宗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血脉究竟来自哪里,难怪那个男人会说源家的血裔早在明治维新就断了,难怪男人会说自己是最后的上三家……
他该称呼那样的男人为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