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跪在地上的萧鸾飞的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仰首瞪着佘氏。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爆炸了似的,嗡鸣作响,惊骇、恐惧、不解、愤懑等等的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她每一步都计算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会选择今天过来,并非是一时冲动。
无论是几天前在皇觉寺献上五万两银子给自己扬名,还是提前让人鼓动学子们在附近的清泉茶楼办诗会,今天又特意把他们引到这里,全都是她提前计划好的。
这段日子,她在仕林中颇具盛名,读书人都信她,敬她。
今日,只要她往这里一跪,这局棋就已经胜了。
哪怕萧燕飞再狡辩,也不会有人信的。
明明一切都向着她所期盼的方向发展,这些读书人也全都站在了她这边。
她才是众望之所归!
萧鸾飞双眼瞪得更大,眼眸如刀般射向了佘氏。
就只差一步而已了……
本来,只要她再哭一哭,再作势地往门口的石獅子上一撞,这些读书人口诛笔伐之下,萧燕飞百口莫辩。
别人只会以为萧燕飞奸猾,哄得殷氏连自己这个亲女也疏远了!
为了萧燕飞的名声,殷氏只能妥协,只能乖乖地跟她回侯府去。
可为什么佘氏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跳出来横插一脚?!
不该是这样的啊!
萧鸾飞周身的血液几乎凝结成冰。
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间无法冷静思考。
巷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望向了佘氏,目光惊疑不定,连殷氏也愕然地朝佘氏瞟去。
“萧鸾飞,你那五万两哪里来的,你没点数吗?!”佘氏厉斥道,“你不就是勒索了我家大爷,才得了那笔银子吗!”
“呵,慷他人之慨,为你自己挣了大善的名声,还能嫁给大皇子殿下,那可还真是够风光的!”
“整整五万两银子啊,你这副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居然还好意思跑到我家来滋事!”
“你莫不是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了!”
佘氏一字比一字响亮,一句比一句有力,清晰地响彻整条胡同。
这寥寥数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瞬间哗然,连后方大门内的殷家下人们都听得傻眼了。
“舅母,你胡说什么?!”萧鸾飞厉声斥道。
明明上一世,是他们夫妻俩先后毒死了殷老爷和殷太太,想要独占殷家这份偌大的家产。
可现在佘氏为什么会站出来为萧燕飞出头?!
就算佘氏与殷焕猜到是自己写了那封信,讨走了那五万两,他们不应该灰溜溜地吃下那个哑巴亏吗?!
他们就不怕自己把事情说出来,他们会被殷老爷子赶出家门吗?!
佘氏这是疯了吧。
萧鸾飞面容苍白,气息微喘,脖颈中根根青筋时隐时现,心潮翻滚。
佘氏方才掷地有声地说了一通,把那五万两银子的恶气出完后,就下意识地去转头看祝嬷嬷。
祝嬷嬷对她鼓励地点了点头,还笑了笑。
自己做对了!佘氏如释重负,心也定了。
方才这番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可能再咽回去。
而且,嬷嬷说得对,在这个家里,她能依靠的只有老爷子和太太,讨好了二老,才有她和一双儿女的好日子。
就算没了大爷,只要老爷子和太太还认她,她的儿子殷皓依然会是嗣孙,那么她也可以留在这大宅子里。
更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哪一日殷焕把这份家产都留给那些小娘养的。
就像那个噩梦中发生的一切。
见萧鸾飞口称舅母,围观的众人都猜出了佘氏应该是殷家的媳妇,眼看着这两人互相指责,一时也不知道该信谁好。
这殷家大奶奶竟然口口声声说堂堂侯府嫡女勒索自己的舅父,这未免也太怂人听闻了吧。
一部分人渐渐倒戈,对萧鸾飞产生了一些质疑,各种私语声此起彼伏:
“这位殷家大奶奶说得不会是真的?”
“不好说。”
“我看殷家大奶奶是胡说八道,在往萧大姑娘身上泼脏水呢。这要是我真勒索到了五万两,怎么舍得捐出去呢。”
“说不得人家就是为了名呢。”
“……”
嘈杂的议论声充斥在周围,越来越响亮,整条胡同就像是一锅煮沸的沸水般喧哗不已。
殷氏终于回过神来,不由看向了身边的萧燕飞,萧燕飞从袖中伸出一根食指,悄悄地摇了摇食指。
殷氏立即明白了,对着女儿默契地微一颔首。
短短不到一盏茶功夫,殷氏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气定神闲地静观其变。
萧鸾飞却是如芒在背,面颊更是火辣辣的。
她摸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
接着,她直直地对上了正前方石阶上的佘氏,与她面面相对。
短短的时间内,萧鸾飞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混乱的心情,冷静了下来。
“我这五万两是祖父生前留给我的,加上我卖了首饰,才勉强筹来的银子。”她面上露出悲切的表情,咬了咬下唇,晶莹的泪珠似是凝在了眼眶中。
那楚楚可怜、委屈柔弱的样子看得人不由心生怜意,几个学子连连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萧鸾飞死死地盯着佘氏的眼睛,语速放得极缓:“舅母非说是我勒索您和舅父,那敢问我勒索二位什么了?”
萧鸾飞用强势的眼神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一丈外的佘氏。
她笃定,佘氏不敢说的。
佘氏怎么敢大庭广众下说出殷焕那些个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这对夫妇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萧鸾飞心里讥笑,面上不显,依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又慢慢地转头望向了萧燕飞,欲言又止地叹道:“二妹妹,你与舅母素来亲厚……你知道吗?”
她说得委婉,却让人不由浮想联翩。
“必是这萧二姑娘嫉妒了萧大姑娘,才在这里搅混一池水,”那长眉细目的青衣学子昂首阔步地从人群中走出,心里对惨遭亲人诬陷的萧鸾飞充满了怜惜,“萧二姑娘,你一个小小女子偏爱……”
他想说“争”,却又想起了那日在皇觉寺被另一个少妇怼了一通,又改口道,“偏爱闹得家宅不宁!”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
佘氏闻言快步从门前的石阶走了下来,不客气地低头对着那青衣学子啐了一口:“呸!”
“你才是被五万两蒙了心窍的糊涂鬼!”
当她看向萧燕飞时,又换了一张护短的笑脸:“我这外甥女最是心善!”
“而你,萧鸾飞,你一向心胸狭隘,容不下人,总想欺负她!”佘氏不客气地指着萧鸾飞的鼻子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