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几个心事重重的官员越想越是不安,口中发干,如芒在背,只觉得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在太子爷的目光下根本无所遁形。

也有人忍不住去看徐首辅和礼亲王,可是徐首辅一言不发,眼中写满了“不想理蠢货”这几个字,而礼亲王更是没接收到他们的眼神,正乐呵呵地盯着囚车里的长狄王铎辰锋,对别的事似乎毫不在意。

扫视了众臣一圈,顾非池简短地下令道:“回京。”

礼亲王似乎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回京。”

顾非池策马,拉着萧燕飞那匹马的僵绳,与她并肩而行,在群臣之中穿过,两人走在了最前方。

其他人等按着身份高低,一一跟了过去,如众星拱月般跟随在了两人的身后。

年愈花甲的右都御史庾大人经过跪在地上的李鹤声等人时,重重一拂袖,没好气地丢下了两个字:“蠢货。”

他们身为御使,就该监察百官,为民发声。

像李鹤声他们这种被私欲蒙昏头的御史,就活该被革职!

文武百官之后,便是押送长狄王三人的三辆囚车,也都快速地跟上,而三千天府军将士则会赶往京郊的安山大营安顿。

很快,这里只留了跪地的李鹤声等六人,全都一动不动,这会儿都不敢起来。

明明是寒冬腊月,他们却大汗淋漓,一个个额角都被汗液所浸透,身子瑟瑟发抖。

顾非池自官道一路往东,群臣浩浩荡荡地穿过了京城的城门,往着宫门方向而去。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了街道的两边,人山人海,有的人是为了欢迎太子凯旋,也有的人是为了围观囚车。

这会儿还有北境人没有离京返乡,他们大多特意留在京城等着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北狄王。

见到被关押囚车里的铎辰锋时,街道上瞬间炸开了锅。

又像是洪水决堤般,他们压抑了一年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这其中有滔天的恨意,更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太子爷,求太子斩了北狄王!”

人群中有人哭着大喊,带着滔天的恨意,很快又有无数道声音跟上。

一句接着一句嘶吼着:

“求太子斩杀北狄王,为我北境百姓报仇雪恨!”

这些声音一听口音都是北境人,他们在哭泣,在呐喊,在请命。

人群中,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都屈膝跪了下去,一下子比周围其他的百姓矮了一截。

顾非池策马停了下来,环视着这些悲痛的北境百姓。

在一片痛哭声中,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太子殿下,如此不妥。”

“我大景是□□大国,应当善待战俘。”

“侵略他国乃蛮夷之举,为了天下苍生,还当以和为贵,请太子罢战,与长狄议和。”

说话的人是一个着青袍的年轻书生,戴大帽,穿着青色圆领袍,一看就是举人的打扮。

他腰板挺得笔直,双手还捧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高高举起。

“此乃学生的请命书,还请太子一观!”

年轻书生慷慨激昂地说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周围。

他前几天在茶馆里,听到有人口口声声说是要在太子回京时请愿,斩杀了北狄王和北狄两个亲王,就觉得这些人简直胡闹。

他们大景是礼仪之邦,岂能像那些蛮夷一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明年三月会有春闱,现在就是他在新君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他的真知灼见定会打动太子!

周围跪地的那些北境人一听,一个个气得脸都红了,有的汉子真恨不得上前揍这书生一顿。

“徐首辅?”顾非池回头看向了徐首辅,看得对方心里咯噔一下。

“我大景的举子……就这?”

“……”徐首辅简直欲哭无泪,这秋闱的卷子也不是他出的啊。

再说了,听这举子的口音,他也不想是京城人士啊。

顾非池挽了挽缰绳,正式下令:“即日将北狄王铎辰锋以及两个北狄亲王关入刑部天牢,三日后于午门斩首示众!”

那些北境百姓闻言又转怒为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个喜形于色。

他们的太子爷没有向着那些学子。

他听取了民意?!

“太子千岁!”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高声喊了出来。

其他北境百姓也跟着高喊:“太子千岁千千岁!”

“爹爹,娘,你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太子爷给我们们做主!”

人群中,不少北境百姓都在嚎啕大哭,喊着他们亲人的名字,痛斥着北狄人恶有恶报,希望家人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簇拥在顾非池后方的朝臣中,也有人赞同那举子的想法,觉得斩杀北狄王有点不妥,他们是□□大国该有大国的风范,但这会儿,谁也不敢出言置喙。

照太子爷这脾气,自己但凡应和一句那个学子,肯定会被送去闽州“体察民情”。

顾非池一夹马腹,对着身边的萧燕飞笑了笑,继续策马。

他还不忘回头对着徐首辅说了一句:“首辅,若是再取这种目下无尘,读书读傻了的举子,孤看你不如也去闽州反省一个月。”

徐首辅眼角抽了抽,觉得自己太冤了,却只能应道:“……是,殿下。”

顾非池也没有压低声音,“读书读傻了”几个字,那年轻举子是听得清清楚楚,如遭雷击。

他双手还捧着他的请命书,一动不动,如雕塑般僵住了。

“我呸!”一个北境汉子不顾友人的阻拦,对着那年轻举子狠狠地唾了一口,“太子说的,你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他瞎了一只眼,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肉疤,瞧着面目凶悍,那举子被吓得缩了下身子,根本不敢反抗。

那汉子又对着他吐了口唾沫,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前方已经走完的顾飞驰,重重地磕头。

“砰!砰!砰!”

每一下都磕得严严实实,最后额头抵在地上,跪伏在地。

他的妻儿全死在了兰山城,他的闺女才五岁,被捅了十刀。

现在,他们可以瞑目了。

这个膀大腰粗的汉子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嚎啕大哭起来。

一路上皆是那种压抑了许久后,放肆大哭。

阵阵哭声不时响起,萦绕在京城的空气中,挥之不去,平添几分悲壮的气氛。

直到午门,顾非池才勒住了马,几乎同时,萧燕飞的马也停在了他身边。

下一刻,后方传来百姓整齐划一的声音:

“恭迎太子殿下凯旋!”

午门广场外爆发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似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大半个京城都喧嚣了起来。

顾非池拉着萧燕飞从午门中间的门洞走过,这是供天子出入宫廷的“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