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杨玄不觉得长陵凭着带走的那点人马,在北辽西部那贫瘠的土地上能折腾出一朵花来。所以他令张栩前去,便是告知长陵。

“国公说,他那里,永远都对大长公主母子敞开着大门。”

张栩说道。

长陵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

长陵颔首,“可要动手?”

张栩低头,“不敢。”

长陵看着宁兴方向,“他如今手握北疆,大辽最好的地方也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么,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张栩没法回答,低下头。“不知。”

“许多时候,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长陵突然莞尔,“他身边幕僚众多,想来无需我的建言。不过,回去告诉他,帝王对自家妻儿都能痛下杀手,别指望长安那人会对他如何。”

“是。”张栩应了,“国公担心小郎君。”

长林反手摸摸孩子的脑袋,说道:“阿光跟着我,无需他担心。我只是担心他脱不开那个誓言的禁锢,不肯南下。”

这位还真是为国公着想啊!

张栩在斟词酌句,长陵说道:“数百年传承的大辽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看似庞然大物,实则根系早已被腐蚀殆尽。我知晓,大辽不灭于外人之手,也会亡于内乱。他若是自立一国,不出五年,便能南下灭了大唐。至于誓言……我记得他的长子就学了吧?”

“是!”张栩点头。

“让他假装退下来,以长子的名义立国南下就是了。”

呃!

这位还真是实在啊!

张栩不解,“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肯去北疆呢?国公说了,去了之后,任凭您在哪住,行止随意。”

长陵黯然看着宁兴方向,“从撤离宁兴的那一日开始,我每夜必然会梦到父亲。在梦中,父亲问我:长陵,大辽呢?”

长陵眸色苍凉,“我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梦魇,兴许宁雅韵作法能祛除吧……张栩也不敢建议,“那您……”

“当梦魇消失的那一日,兴许,我会去北疆看看!”

长陵侧转马头。“我们走!”

漫长的迁徙队伍缓缓而行。

其中,不少是沿途加入的军民。

他们看着北疆军将士,心中最大的恐惧消散,对前途也多了乐观。

“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一个妇人说道:“秦国公终究不舍大长公主和孩子,咱们安全了。”

人马缓缓而行,在夕阳下,恍若一幅画。

……

“国公,斥候遭遇了舍古人。”

韩纪急匆匆进宫求见。

“还有多远?”杨玄问道。

身边的宫女递上茶水,杨玄喝了一口,觉得这小日子实在是太惬意了。

“三百余里。”

……

下午,大军扎营。

“我需要一个人去宁兴见杨玄!”

阿息保气息沉凝,看着众人。

如今他的麾下也算是兵强马壮了,不过在谋士这一块依旧不够看。

德济为首,其他人都是北辽降官。

这些降官很是忠心,但阿息保却对他们颇为冷淡。

德济说道:“老夫去吧!”

阿息保看着他,“杨玄如今的势力在不断膨胀,每过一日,他的实力便增添一分。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能用魂魄发誓,以宁兴为界,北疆军永不向北方踏出一步,那么,可休兵止戈。”

“领命!”德济躬身,带着百余骑出了大营。

一群鸟儿从空中飞过,奔赴远方的丛林。德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阿息保沐浴下夕阳下,看着恍若神祇。

……

北疆军修整了许久,桃县那边每日消息不断。

“刘公说了,钱财什么的是要紧,可如今最要紧的却是粮食。让这边赶紧抓紧收割,别浪费了。”

送信来的是刚回北疆没多久的甄斯文。

“知道了。”

杨玄问道:“桃县如何?”

“刘公听闻捷报时正在喝茶,差点呛死。罗公猛地站起来撞到了膝盖,下官回来的时候,依旧杵拐。宋公当夜喝的大醉,在家中高歌半宿,邻居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等功绩除去大唐开国帝王之外,还有谁?

“家中呢?”

“下官不知。”

杨玄有些想家了。

宁兴皇宫是不错,但住着没人气儿。

还是家中好,每日鸡飞狗跳,不是老大被老二揍哭,就是老大带着爱宠横行……

一个内侍进来,“国公,舍古人派来了使者。”

……

德济进了宁兴城。

在他想来,宁兴城中应当有些萧条。这不是他臆测,在舍古人占领的城池中,哪怕是过了半年,百姓走路依旧贴着墙根,看到舍古军头都不敢抬。那些女人出门得穿着最丑的衣裳,脸上抹灰,头发凌乱……

这里才将换了主人没多久,怎地……

街上行人如织,商人大声叫卖,车水马龙。

“他们竟然不怕?”随从讶然。

一队巡查的军士走来,街上的行人,车马,以及商贾依旧如故,仿佛没这队人。

啧!

德济有些牙疼,“回头得劝诫大王,该约束军纪了。”

舍古人在山林中谋生,说是半个野人没人会怀疑。

野性难驯的那万余人,攻破一座城池后,每每会烧杀抢掠。阿息保后期约束了一番,但收效不大。

得慢慢来!

这是阿息保的态度。

真正的舍古人是他的根基,用这些烧杀抢掠来笼络人心,也算是阿息保的一种酬功方式。

但现在看来,这种方式不行了。

要争取人心!

德济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劝诫阿息保。

“可是舍古部使者?”

一个僧人在皇城外相迎。

“德济。”德济拱手,“大王身边的文书。”

“哦!”来人拱手,“贫僧慈悲。”

“慈悲……”德济愕然。

“贫僧俗家名字赫连荣。”

二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去。

德济知晓赫连荣的存在,只是没想到赫连荣竟然如此被看重。

相形之下,阿息保就显得有些不尊重那些降官。

回头也得劝说一番。

赫连荣带着他到了一间值房外,进去禀告,“国公,舍古部使者德济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德济上次跟着阿息保游历,在北疆见过杨玄。此刻听着这个声音,他觉得杨玄好似多了些说不出的气息。

沉稳?

又像是从容。

他走进值房,看了一眼。

杨玄坐在值房正对着房门的位置,闻声抬头。

那张脸比上次见瘦削了些,一双眸子却越发的深邃了。举手微笑,恍若见到老朋友般的随意,但两侧站着的魁梧大汉,却让这份随意增多了几分杀伐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