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风雨之前的益州
关中的格局因为这一场革新而发生了剧变。
原先依靠着巨量人口和土地能抗衡帝王的大族豪强们蔫了。
按照民间政治家们的看法,这些人如今看着依旧是庞然大物,可他们的根基却被皇帝砍断了一半。
这一半便是人口和田地,另一半更为复杂些,是他们在官场上的巨大影响力。
他们在官场上的影响力依旧还在,但却因为失去了人口和田地,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了人口和田地,面对掌控大军的皇帝,他们只能换一种斗争方式。
此事的余韵会很长,皇帝却把目光转向了蜀地……
锦衣卫密谍频出,而且,玄学和云山在早些时候都派出了交游广阔的子弟去蜀地联络方外势力。
……
益州多山。
且山清水秀。
在方外人的眼中,便是第一等修炼的地方。
出尘,出家,好歹也得寻个令自己赏心悦目的地方不是。
否则每日看着穷山恶水,哪来修炼的心情?
故而有人说所谓方外,其实也是红尘。
潜山是益州境内的名山,山是好山,清秀中也有巍峨。水是好水,山间有小溪流淌,有潭水幽深,有瀑布轰鸣。
这么一座名山,自然少不了方外人喜欢,在上面结庐修炼。后来人多了,大殿林立,精舍遍地。
“有方外人驳斥,那人却说什么……若是真的六根清净,哪会在意山水好恶?”
潜山掌教霍伦站在大殿前,身后殿内的神像看着格外威严。
长老江洪站在他的身侧,说道:“那些人却不知,好山好水,方能陶冶情志。若是穷山恶水,只会令人烦躁不安。”
“这话他并未说错。”霍伦说道:“若是真想修行,五音五色五味皆是虚幻。既然是虚幻,何来的欢喜与烦躁?”
江洪笑道:“我辈终究还是凡人呐!”
“这话才对!”霍伦也笑了。
“说这话的是谁?”江洪问道。
“玄学庄信。”
“那个酒鬼?”
“酒兵系便是靠着饮酒来感悟秘技,酒量越好,领悟的越深。”
“那庄信的酒量如何?”
“不知。”
一个弟子从山门那里上来,行礼,“掌教,有客人来访。”
“哦!”霍伦问道:“可有名帖?”
“没有,来人说姓庄。”
“咦!”霍伦一怔,“那人长什么样?”
“长得……有些憔悴,不过腰间有个硕大的酒葫芦,如今正在山门外喝酒呢!”
“这是说不得啊!”霍伦有些意外。
江洪说道:“长安那位当初可就是在玄学就读,后来玄学也跟着他一路去了北疆,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如今蜀地与长安剑拔弩张,庄信却来了益州,掌教,来者不善呐!”
“不论如何,总不好拒绝。师弟你代老夫去迎一迎。”
“也好!”
江洪一路到了山门外,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乱糟糟的男子依在山门柱子边上,仰头灌酒。
“蜀地的酒,也太绵软了些,不及北地的酒水甘冽!”
这人正是酒兵系大佬庄信,听到脚步声,他洒脱回身。
“潜山长老江洪。”江洪拱手。
“玄学庄信!”庄信提着酒葫芦拱手。
这人,果真是酒不离口啊!
“请!”
“多谢。”
二人拾阶而上。
江洪试探道:“不知庄公此来是……”
“寻你们掌教饮酒。”
庄信提提酒葫芦,咽喉动了一下,打开塞子又灌了一口。
呵呵!
几番试探,庄信就是不说来意,江洪也就歇了心思。
霍伦是在后面的院子里见的庄信,这里是潜山内部,就算是说些什么,也不用担心有人告密。
“老霍!”
庄信见到霍伦,咧嘴一笑,捶了他肩膀一拳。
霍伦轻松避开,指着他笑道:“还是这般大大咧咧的。”
“我玄学修的是洒脱,我酒兵系修的便是这等洒脱!”
二人相互寒暄了一番,霍伦问道:“听闻玄学如今在长安又执掌了国子监,算是春风得意了。”
“掌教其实并不想重回国子监。”庄信说道:“只是陛下盛情难却罢了。”
“好歹,也是一份基业!”说实话,霍伦很是羡慕玄学这等被帝王罩着的惬意。
“老霍,如今潜山在益州可还好?”庄信问道。
“哎!”霍伦叹道:“好不好的,还活着罢了。”
“就没想过换种活法?”
“你这话……”
“伪帝在益州穷兵黩武,潜山大概也少不得被他骚扰吧!”
“那位遣使来潜山,让潜山派出好手去护卫他。”
“你答应了?”
“桐城的校场都扩建了三次,校场上每日喊杀声震天响,你觉着老夫能不答应吗?”
“也是。”庄信点头,“其实,人呐!得宽容。”
“这话没说错,可得看人来。有人睚眦必报,爱株连。”霍伦看着庄信。
“睚眦必报,是对外。株连也是如此。关中啊!老夫出发前正在风起云涌,不过,有人说了,不搞株连那一套。”
“哦!果真?”
“老夫难得出来一趟,你觉着便是为了骗人?”
“也是。”
“老霍,你这里可有美酒?”
“有倒是有,只是你不嫌弃太绵软?”
“这世间的美酒,就如同世间的美人,各有千秋啊!”
“走,老夫带你去!”
“今日不醉不休!”
当时,霍伦被庄信灌的大醉。
他在呼呼大睡,庄信却飘然而去。
江洪挽留,庄信却说难得出来,要在益州各处转转。
霍伦醒来时,江洪在等候。
“弄些水来。”
霍伦头痛欲裂,几杯茶水下去犹自觉得不舒服,竟然想吃甜食,江洪令人去寻,最终寻来了饴糖。霍伦连吃了几大块,吃的胃酸直冒,这才罢休。
他用布巾擦擦手,干咳一声,“糖吃多了,痰多。”
这不是废话吗?
江洪想知晓他和庄信谈话的结果,却不好催促。
“富贵多了,骨头软。”霍伦拿着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幽幽的道:“长安那位帝王的意思,最低要求,便是要求我等方外不得干涉这场同室操戈。”
“掌教如何想的?”江洪觉得这事儿有些令人纠结。
“蜀地封闭,进出艰难,故而蜀地人固执,且守旧。蜀地不少人都觉着桐城那位才是皇帝,而长安那位乃是逆贼。”
霍伦的咽喉涌动了一下,有些后悔吃多了饴糖,“可如今天下大势渐渐明晰,长安那位一统之势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