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石头云里打个滚, 石身上现出一张红红的小嘴，“你们在说什么呢？”

三人默契噤声，大石头翻身变作人形, 探头往下瞧，“到了, 阿筝在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仙心之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指引出的方位也越发清晰, 小石妖摁了摁心口, 赫连筝魂魄安定，大概是睡着了，她稍稍放下心。

西极这一带，气候温暖, 潮湿多雨, 即便是冬日, 山岭间依旧一片葱郁, 和风舒缓。

于高处俯视，却见群山之间一股黑气冲天, 黑气弥漫的地方，周围草木凋零，一派萧索之景。

四极之山镇压着地脉, 四维系缀, 使天不倾、地不陷，东极的撑天之柱是一整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如今这片山脉之中, 却被魔秽之气蛀空了一角。

仙盟百家在此布下法阵, 将整个山头都包裹在结界内, 日日净化魔秽之气。

尽管如此，仍是有丝缕的黑气渗出结界，这方圆百里的百姓早就被遣走重新安置，村落里居住的大多是被委派至此地的仙门弟子。

自仙盟接管镇压魔渊洞，近千年之久，这是个苦差事，也是个香饽饽。天道赏罚分明，净化秽气是大功德，这千年，借此飞升的人仙数量也是以往几倍数。

只是如今的鬼界没了杀生，凡人之力终究有限，杀生入轮回的这千年，魔秽之气又积攒了许多，渐渐要压制不住了。

杀生纵然可恶，却有净化秽气的独特技巧，她当然并非善心，秽气发源地就在幽鬼一族的旧王都附近，鬼界极夜，本来就够黑了，如雾的秽气再那么一罩，伸手不见五指，走两步跌一跟头，杀生祭司如何能忍？

也是仗着自己可以净化秽气，杀生才更加的横行霸道。

善恶抵消，她即使犯下那样的大错，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也不过是轮回之苦。

见山下众人盘膝守阵，面色凝重，被秽气所伤的弟子哀叫连连，痛不欲生，朱雀心怀大义，心情很矛盾。

既盼着杀生回来，又盼着杀生不要回来。

杀生回来，可以帮忙净化秽气，可她家小神女该怎么办呢？如今小神女已有心悦之人，跟杀生那段孽缘终究是过去，那家伙若非还肖想着神女，又如何会勾走赫连筝的魂魄？

朱雀万分肯定，这必然是杀生的阴谋，她要棒打鸳鸯，强夺了神女去。

赫连筝也不能不救，她身上还背着八万多块混沌石呢。

朱雀不由长嘶一声，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头疼啊，真头疼。

小石妖手指头挠挠腮帮子，“怎么下去呢。”

朱雀侧目，见她香腮雪粉，长睫纤浓，双眸大而明亮，猜测这或许是女娲大人所有作品里最得意的一个。

不然怎么会单独把她切下来放到一边，又种下仙树哺育。

红颜祸水啊。

朱雀道：“魔渊洞是连通鬼界的偏门，你说的很深的地方，便是鬼界了，或许会遇到危险，我随你一道去。”

四人缓缓降落在山岭间，想进魔渊洞，还得看玄霄，前阵子，荣长老亲自率队进驻西极，救治被秽气感染的仙盟弟子，医修在这里很有权威，玄霄落地，当即传音荣锦，不多时，果然见远处一碧衫女子翩然而至。

“小煤球，你怎么来了。”荣锦瞧见一旁的朱雀和斗宿，天眼里见过，认出是几月前宗门里拐带走小石妖的两个纵火犯。

她微眯了眼，二话不说，墟鼎里抓了把草种撒下，即刻催发。

玄霄来不及出声制止，地面拱出臂粗的藤蔓，将小石妖拦腰一卷，送至荣锦身旁，朱雀和斗宿哪成想这娘们一上来就放大，毫无防备下，被粗藤裹成了两颗人茧。

那藤上渗出墨绿的毒液，触碰到皮肤，立即发出“滋滋”的声响，两位星宿官慌忙施术抵挡，可手臂和脖颈还是被腐蚀出斑驳的血块。

玄霄赶忙上前，将事情原委跟荣锦解释清楚，小石妖也在一旁跟着七嚷八嚷。

荣锦囫囵听了个大概，松开手，朱雀斗宿落地，荣锦墟鼎里正翻找解毒的伤药，却见那二人脖颈和手臂的伤在瞬间痊愈了。

荣锦的毒确实厉害，连赫连筝都能着了她的道，但朱雀和斗宿并非凡胎，这毒也奈何不得他们。

玄霄和小石妖的话，荣锦起初只信三分，现在当即信了八分。

“所以，赫连筝真的被勾魂了。”荣锦也并不打算道歉，话锋一转，拐去别的地方。

朱雀和斗宿与她不相熟，懒得跟她计较，跟她也无甚好说，玄霄到底忠心，“别磨蹭了，快快带我们进洞，少主魂魄离体太久，恐怕会有危险！”

荣锦也不啰嗦，拽了小石妖大步朝前领路，见她脸蛋红红，气息不稳，微蹙了眉头，“你怎么了？”

小石妖轻轻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荣锦面色古怪，“没什么，你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大白天就开始发春。”

小石妖“嘿嘿”笑，还是不说话，夹着腿小碎步走，朱雀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把她扯到身后，荣锦诧异回眸，目光顿时有些不善。

玄霄催促，荣锦心中不悦，却也没发作，朝前向守阵弟子出示通行令牌，带人进洞。

魔渊洞藏在不老山深处，原本的洞口被拓宽，地面凿平铺砖，两侧山壁镶有照明用的白荧石，七拐八拐进得山体内部，顿时豁然开朗。

不老山中部已被秽气腐蚀空，山体四周建有栈道，低头往下，山中大坑深不见底，隔着一层水波纹结界，见其中黑气丝丝缕缕如飘荡的水草。

为防结界被破坏，这里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荣锦要带她们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赫连筝离魂之事，不可声张，众人只在结界外稍作停留，便继续往前，期间无话。

半刻钟后，终于来到山体更深处的一个小洞，洞深处有一条指粗、等人高的裂缝，其中幽绿的光芒如水流动。

朱雀上前查看，觉得那抹颜色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以前在哪见过。

荣锦道：“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那道偏门，据说这里是鬼界曾经的一位大能特开辟到人间的通道，缝隙的另一头，是忘川。”

“大能？”朱雀不由嗤笑。

她终于知道这抹绿为什么会眼熟，一千多年前，杀生便是乘着骷髅船借忘川水从归墟一路漂到鹊渚峰下，还掳走了神女。

那川幽绿是她千年来无法忘却的噩梦。

荣锦口中的那位鬼界大能，便是杀生了。

这一声嗤，又惹怒了荣锦，她慢慢吸气，忍耐。

她二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小石妖已经凑到那条裂缝前，她好奇伸出手，下一瞬，身形便缩瘪成扁扁的一页纸无声飘进缝隙，玄霄正欲跟上，身后斗宿一把扯了他后脖颈，“你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