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杀生将神女带离了瑶仙台。

正是人间初夏, 天气晴好,山花如织毯,妙璞很没见识一路“嗷嗷”乱叫, 杀生双手抱胸靠在河边一棵大柳树下等她玩水过瘾。

她摘下一朵蓝色鸢尾蹦蹦跳跳跑过来,踮脚抬手别在人发间, 杀生懒懒掀开眼皮,随手掐了诀, 清洁她湿透脏污的裙摆和袖口。

这个小神女玩起来就没个够, 眨眼功夫又下到河里捞鱼了, 白色羽衣随水漂浮,她站在河中央,弯下腰眼睛紧贴着水面仔细看,片刻后直起腰, 朝着岸边喊, “河底有草!”

“是水草。”

杀生也不催促她快走, 叼了根狗尾巴草, 双手抱头躺在岸边草地上晒太阳。

也许久未到人间界来了,成为鬼界最强之后, 杀生常常感觉寂寞,打到天界只是临时起意,什么想做四界之主不过酒后胡话。

她只是觉得无聊, 闲不住, 迫切想找点什么事做。

走到鹊渚峰时,瞧见那山顶有棵树就想去看看,费力爬上去了, 听见那些笨蛋仙女讨论神女, 她又对神女产生了好奇。

至于带走神女, 当然也不在计划内。

杀生做事从来不部署计划,她向来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那个吻。

片刻凝睇,她心湖微微泛起波澜,只觉那唇生得好,像人间初夏挂在枝头的红樱桃,想吃便摘来。

不多时,妙璞一身水滴滴答答上了岸,神神秘秘靠过来,跪趴在人身边,小声说话:“我给你看个宝贝。”

翻了个身,杀生以肘撑额,点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说,妙璞伸出粉白的小拳头来,“你猜是什么。”

“蛞斗。”杀生道。

她歪歪头,却是被难住的样子,其实也不知道手里抓的那东西是什么,只得把手心摊开,“黑黑的,有个小尾巴,原来是叫蛞斗呀。”

手心里黑色的小东西没了水,奄奄一息挣扎,妙璞又急急奔回河边为它蓄水,杀生呸了狗尾草冲她招手,“你过来。”

妙璞再次回到她身边,模样很乖等待下一步指示,这恶鬼不怀好意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做个小玩意给你。”

什么小玩意?她问也不问便俯身吻去,蛮喜欢跟杀生碰嘴巴的滋味,像吃糖炒山楂,无师自通伸出小舌舔。

双目微睁,难抑的一声“唔”,杀生偏头躲避,那唇浅浅擦过面颊,落在耳垂,惹得周身一片酥麻的颤粟。

这天上的神女也不似人们想象的那般矜贵清冷,她大概是什么也不懂的,也是遵从本能,想做就做了。

“你在天上也是这般任性妄为?宫殿里的仙婢平日里都与你这样亲密?”杀生语气里已隐隐有了些怒意。

小神女只一劲儿推她,“你说的什么小玩意,我的蛞斗快渴死了!”

抬手汲来一线水,凝成水团,杀生将蛞斗置入其中,又随手摘下几根柳条,将水团串了编成个吊坠抛给她,二话没说起身就走。

水团不散,小蛞斗在水里快活游来游去,妙璞将柳叶坠子在腰间系了,起身快步去追。

“你生气了?是你让我亲的嘛,那我就亲了呀,在瑶仙台也是你先亲我的,我都没有生气,你为什么生气?”

她话很多,问题也很多,杀生始终不言不语,只是大步往前走,步子迈得不算开,还是让人家追得够呛。

路边瞧见几朵漂亮的野花,妙璞想摘,杀生却不等,她怕被丢下,只能放弃摘花,因此心生不满,大步跑去,照着人屁股抬脚就踹。

哪料这神女竟如此无礼,杀生不防,朝前趔趄两步,摔倒在地,面露惊疑。

妙璞仰脖大笑,嘻嘻哈哈扑上去,扯着人衣领子前后晃,“叫你不等人家,走那么快做什么!”

说罢将她搀扶起,抱住她的腰,黏糊糊撒娇,“别生气嘛,我们去摘花玩好不好?”

杀生却始终板着一张脸,冷冷吐出两个字,“轻浮。”

这是在骂她,妙璞听出来了,她也不是好惹的,垮了脸,抬手朝人胸口就是两拳。

那拳极快极猛,竟直接穿透护身法阵打得她心口剧痛,她疼得弯下腰去,指着她,手都在抖,“你、你——”

半天没你出下一句。

妙璞叉腰,“谁叫你骂我!”

好心带她出来玩,她竟然恩将仇报打人,杀生再也不想管她,转身即走,身形几闪就消失不见。

妙璞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左右四顾,双手拢唇大喊,进城的官道上有挑担推车的货郎和纵马的旅人,却四处不见杀生。

她也是个心大的,瞧见个挑果子的货郎,悄咪跟在人身后,伸手去偷人家箩筐里的樱桃吃。

樱桃酸甜,妙璞没吃过,惊喜瞪大眼睛,连核一并吞下,又伸手抓了一大把。

她动作轻,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平日里显然是没少干,连抓了好几把没都叫前头货郎察觉,还是旁边有人出声喊:“那个小妮偷果子!”

妙璞给人抓住,几个挑担的货郎围上来,扯着她不让走,七嘴八舌让她赔钱。

她还理直气壮的,“吃你几个果子怎么啦?本殿下吃你的果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呢!你就偷着乐吧!”

观她容貌不凡,衣饰不菲,众人心中当即有了判断,猜测她身份必然不俗,定是高门贵户里的跋扈小姐。

她要是乖乖认错,几颗果子,吃就吃了,这番话一出口,自然讨不了好,几个人压着她就要送官。

几个凡人簇拥着,有人浑水摸鱼在她腰上揩了把油,她也不管,还惦记偷人家箩筐里的樱桃。

那人得手,见她回头望来,神情一派懵懂,惊诧她的美貌,再欲上手,却忽然惨叫起来,一跟头栽地上。

众人回头,见是一卖花生糖的小贩,篮子倾倒在地,他左手自手腕处齐齐断开,伤处血如泉涌,疼得满地打滚。

妙璞趁乱飞快偷了一把樱桃塞进嘴巴,几个小贩围拢伤者,没人注意那偷果的妮子是何时不见的。

连着不见的还有那两箩樱桃,果贩掉地的草帽下多了块金子。

这是城中一处客栈的天字号上房,妙璞蹲在地上大把往嘴里塞樱桃,杀生推开房门,唤住走廊上的小二哥,“上些酒菜。”

小二哥大惊,伸脖望屋里一瞧,怎么也想不起这两位是什么时候上楼的。

他抓抓脑壳,面前的红发女子扬手抛了枚上品灵石过去,他赶忙接住,爽快道声“好”,“小的这就去备菜!”

这是一处人、妖混居的城池,名唤久安,杀生这幅样子放在满街的猪头狗腿里,倒也不足为奇。

她掸掸衣角在桌边坐下,看妙璞狼吞虎咽两腮鼓鼓,眉峰微皱,目光充满探究。

不多时,杀生终于发现不对劲,起身走到妙璞身侧,围着箩筐绕行一圈,撩袍在她面前蹲下,问:“你为什么不吐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