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马桂英望着盛景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招娣说不过就开始进行人身攻击:“哎哟, 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长辈说两句就要顶嘴, 半点亏都吃不得, 真是没教养!”

盛景沉下脸来:“说我可以,说我爷爷不行。夏大妈在这儿都没说什么呢,陈大妈您手伸这么长, 闲事管那么宽,还指责到我爷爷这么个长辈身上,那可真是好教养了!”

“再说, 我爷爷可没欠别人家的。大家只是邻居,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如果稍微有点能耐就得帮大杂院里的人,那院子里有钱的, 是不是都得分钱给经济困难的人花?”

她似笑非笑:“陈大妈, 你家住的可比夏大妈家宽敞多了,是不是也应该分一点面积出来给夏大妈家的孩子住?”

大杂院里有个爱八卦的马桂英,还跟陈招娣不对付,盛景这两天可把这陈招娣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陈招娣五十一岁,连生了五个女儿,终于生下了最小的儿子。结果十五岁的儿子前年参加运动,不小心被人打死了。其他的女儿都被她要高彩礼嫁了出去, 唯一还留在家里的是十九岁的小女儿赵盼儿。

本来赵盼儿也会步姐姐们后尘的,结果弟弟死了,陈招娣的丈夫又在五年前病逝了,陈招娣就只能指望赵盼儿养老。

但她对女儿们都不好, 尤其是赵盼儿还是个性子烈的, 之前没少为了姐姐们的婚事跟她对着干。

陈招娣没工作, 小女儿似乎也靠不住,她生怕老了孤苦无依,就把主意打到盛河川身上来,想嫁给盛河川。

盛河川工资高,退休后也有退休金。就算他以后走得比她早,他还有两间房子,租出去的租金就能养活陈招娣。

可惜盛河川自从离婚后就没有再婚的打算,更何况他也看不上陈招娣。陈招娣往他身边凑了几次,都碰了软钉子。

盛河川没过继盛景,陈招娣还有希望。现在把盛景过继过来了,陈招娣那想法是彻底绝望了。她可不就对盛景有意见吗?

夏老太眼睛一亮,转过头去目光灼灼地望向陈招娣:“招娣啊,你家就你跟盼儿两人住,地方宽敞。要不然我让我家小妮儿去你家借住吧?”

陈招娣一噎,瞪了夏老太一眼:“你想得美!”

这会儿陆续有人下班回来了,听了盛景的话,王大妈的儿媳妇笑着对她丈夫道:“这小丫头还挺厉害。”

刚来大杂院,人生地不熟的,不说小姑娘,就是大人都得怂一段时间,遇到有人欺负也息事宁人。

盛景倒好,直接就怼上了,话里还把其他人也拉进了她那个阵营。

本来可能有人在想,盛河川有能耐,确实应该帮一帮大杂院里的人:帮年轻人找工作,住房宽敞就腾点地儿出来帮帮人口多的,手头松就时常买点东西哄哄大杂院里的小孩儿。

反正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想法自然偏向自己,想慷他人之慨。

但盛景这举例直接把大杂院里有钱和住宅宽敞的人家给拉了进去。涉及到自身利益,那就不一样了。

吴丽很不喜欢大杂院里吵吵闹闹的。

她看陈招娣气得够呛,担心再吵下去她就要冲上去打人,盛景也会担个泼辣的坏名声。

她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邻里邻居的,大家都少说两句,别伤和气。”

盛景也无意吵下去。

她神情缓和下来,对吴丽摆摆手,客气地笑道:“我爷爷到处托人情找关系,花了二三百块钱才给我找到这份工作呢。食品厂年前忙才要人手帮忙,年后谁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不过正式工就不是花二三百块钱能找到了的,我爷爷愿意为我花钱,我就很知足。临时工我也会好好做,不给他老人家丢脸。”

这番话貌似对吴丽谦虚工作的事,实则也是在解释为什么盛河川不帮夏家小子。

王大妈对盛景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

见气氛缓和,盛景又占了上风,她赶紧转移话题,凑过来看盛景网兜:“小景今儿买了什么菜?”

盛景把网兜打开来给她看,笑道:“就是些土豆萝卜大白菜,现在副食品商店没什么菜卖。”

夏老太被盛景说得尴尬,赶紧应和这话题:“哎,这天都凉了,已经快批大白菜了吧?”转头问王大妈,“老王你今年打算积多少酸菜?”

“看副食品商店能有多少吧。希望多点。我家人多,每天冬天的菜都不够吃。”

王大妈说着,抬头对盛景道:“小景会积酸菜吗?不会的话大妈教你。”

“好呀好呀,那批大白菜的时候大妈您叫我呀。听说大妈您积的酸菜特别好呢。”

这边聊得热闹,那边陈招娣忽然轻哼一声,小声嘟哝:“马屁精。”

王大妈为人大气,向来不爱与人计较。如果是别人,她就装作没听见了。她实在是不想跟人吵架。

可前几天陈招娣还说她勾搭盛河川,这对王大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跟儿子、儿媳都是体面人,在乎名声。

她将衣服往盆里“呯”地一扔,瞪向陈招娣:“陈招娣你什么意思?谁马屁精了?你给我说清楚。”

前几天打架吵架,陈招娣已被赵盼数落了,更何况王大妈那天也表明了态度,不会改嫁,陈招娣也不想再跟她吵。

她刚才怼盛景,是以为盛景年纪小好欺负。现在王大妈要吵架,她顿时萎了。

她也把衣服往盆里一摔,瞪着眼睛道:“什么马屁精?我说的是马云清。你年纪大了耳背了你!”

王大妈真是气笑了。

夏老太赶紧打圆场:“说起马云清,哎哟我想起她积的酸菜来了。想当年她积了一缸子酸菜,臭味熏得我一个礼拜都吃不下饭。果然资产阶级小姐就是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吴丽见盛景面露疑惑,指着一间正房对她解释道:“马云清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几年前被下放了,现在还没回来。”

夏老太觊觎那间正房很久了,听吴丽提起这茬儿,她愤愤地道:“她一个资产阶级小姐,黑五类,都被□□被下放了,这屋子怎么还给她留呢?占着茅坑不拉屎。”

王大妈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不光是那间屋子,就是这整个几进大院都是马家的私产。五零年马家留了这个第三进院子,其余的都捐了出去,由各单位分给了职工住。

运动来前,马云清的哥嫂带着孩子出国,死活不愿意出去的马母留了下来,但也不敢再多留房子,只留了她自己住的那间,其他的又分了出来。

一年后马云清的丈夫跟她划清界限离了婚,她回来跟母亲住。之后她被□□下放,母亲病逝,她们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就空了下来。

夏老太一家七口就住在一间三十来平米朝北的倒座里,一直在打马云清这间屋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