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亲手写好的墓志铭（下）

***

致最爱的家人：

爸妈，姐，小妹，如果真到了这一步，那我必然是死得其所，能为理想和信仰献身，何其有幸。因此，你们可以为我流泪，但切勿太悲伤。

曾有人跟我说，你像是拥有一切的人。我未与他争辩，也没有告诉他，其实我曾是失去一切的人。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他的话，原来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很幸福的人，是一个拥有完美人生的人。

妈妈，这个家里，我最感谢的人是你。若是没有你，幼年失母的我，必然看起来千疮百孔，而不是“拥有一切”。我年少叛逆，曾让你伤透了心。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但我深爱着你，是你让我有机会喊一声妈妈，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你是最好的妈妈，我爱你，妈妈。

姐姐，在我成长过程中，你是对我帮助最大的人。你只比我大两岁，却承担了一半母亲的责任。如果没有你的劝导，我或许不会专心读书，会一直跟父母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会离开家庭，一走了之。有你这样坚强而又温柔的姐姐，三生有幸。按照港城风俗，姐姐出嫁时，是要由弟弟背上婚车的。我渴望着那一天，亲自背着你出嫁，暗示你的婆家人，你有个雄壮威武的弟弟，让他们绝对不敢欺负你。我期待着，但又很不舍。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嫁给谁我都觉得吃亏。但只要你幸福，我肯定支持你的决定。

小妹，跟你相处十几年，咱俩也互相嫌弃了十几年。虽然你笨头笨脑，但是挺可爱的。有时候很想告诉你，不要那么拼，我和姐姐有足够的能力让你过得很好。但是又一想，你有权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当一个助力者好了。我虽然还是嫌弃你，但也不允许别人欺负你。你不用担心，就算我去了，灵魂也会保护着你，直到你强大到不需要保护为止。

老爸，写到这里，眼圈突然有点发热。在这个家里，我跟你闹的矛盾最多，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我是乔家唯一的男孩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这点我非常清楚。在生死关头，也无需计较那些矛盾了。老爸，其实从军报国的理想，一大半是出于对你的崇拜。小时候，我最喜欢听“大海龟”的故事，听你们隐藏在丛林里，等待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故事。是的，我很崇拜你。所以，当祖国的领土受到践踏时，当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时，我绝对不会有任何退缩。我虽生性顽劣，但以上所述，完全可以对天起誓。我是侦察兵的儿子，我也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成为……你的骄傲。

人固然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既然选择了从军，那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如果我的遗体能为别人所用，请替我捐献出去，我会换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

最后，我还是恳求你们豪迈一些，无需为我多流眼泪，因为我永远与你们同在。

爸妈，姐姐，小妹，虽从未说出口，但我很爱你们。或许，没有任何时间，比此刻更爱你们。

乔楠 绝笔

***

致爱人：

亲爱的文小姐，你知道我们是带着遗书生活的吧？因为死亡离我们很近，近到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必须得提前留好遗言。

就像《海上钢琴师》里的那句台词一样——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至于我会怎么死，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什么会死，我可以告诉你——“死并非不足惧，亦并非不足惜，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你在国外上的高中，或许看不懂这种半文半白的句子。但是没关系，你记住我是为国捐躯，无法与你长相厮守就行了。

我曾给爱人写过绝笔信，但那时的爱人不是你——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担心你会发脾气。在跟你说话时，我都是想到哪里说哪里，谁让你是我的知心爱人呢？在你面前，我无需任何隐瞒。

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也有过一段平淡如水的恋情。但我现在的爱人是你，余生想携手度过的，也是你。

我常年过的生活，要么刀尖舔血，要么枯燥到乏善可陈。我的世界没有“自由”二字，我费力地在脑海中留出一点点地方，姑且称之为“思想之空白”。这一片空白，我迫不及待地想用你的想法填满。你如此有趣，要是填满了，我的人生也会变得有趣起来吧！

在看《爱在》两部曲时，我曾怀疑男女主角怎么能靠聊天谈恋爱，但是每次见到你，我也想跟你聊很多很多。甚至什么都不做，只听你讲你路过的风景，那也是一种极致的愉悦，想看着你的眼睛，听到天荒地老。

我们每次见面都是以小时计算时间，这是我对你最大的亏欠。交往至今，我从未为你买过贵重礼物，没有陪你逛一次街，甚至我们都没有一场正式的约会……但只要能共度余生，这些我都会补上。别的女孩子拥有的东西，我会一样不落地满足你。

聚散离合，我无比希望最后的结局会是“合”。我们之间已经有太多风风雨雨，然而上天的残忍常常出乎意料。倘若不能如愿，我会非常支持你寻找新的恋人。就像第一任女友叮嘱我那样，不要放弃希望，能活着，就好好活着。

你身边豺狼颇多，但只要有危险，随时跟我的战友们联系，不要顾虑，他们会尽心尽力地帮你。

嗨，文小姐，要是我真挂了，估计你一时半会也忘不了我。那就去我的坟前说说话吧！讲讲你又去过哪里，有什么好玩的风土人情。那时我的灵魂一定会跳出来，刮过一阵风，告诉你，你还是那么有趣啊！

要是你哪天不来了，我会失落，但更多的是祝福。在“永远不要忘了我”和“快点忘了我，去追求新的幸福”之间，我无条件支持后者。

此刻我虽然写着遗书，但脑子里想的是你，心中柔和而又平静。希望你想起我来，也会充满欢喜，而不是哭哭啼啼。

我爱你，想共度余生的，也是你。但愿上天垂怜，让我有机会喊你一声“妻子”。

乔楠绝笔

***

亲手写好的墓志铭

其实，我能预想到我死后的墓志铭，无非是“乔楠，1985年5月出生，优秀的共产党员……”

回顾这一生，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也从未真正追求过个性。因此，在最后一件事上，我恳请你们能尊重我的意见，我的墓志铭由我自己来写。

一个向往自由，但甘愿服从命令的人；

一个历尽千帆，但仍然选择纯真的人；

一个饱受孤独，但尽力拥抱灿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