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页)

赵璟一怔,回过味儿来,鱼郦竟是在关心他么?

他有些甜蜜,同时又有些失落。

不是因为爱他才关心他,是经历过他重伤昏迷的时候,见识过那些虎狼的嘴脸,怕他撒手去了,寻安无立锥之地。

但是好歹也算是关心吧。

赵璟甚是纠结了一番,决心还是糊涂些好,他搂着鱼郦哀哀可怜地撒娇:“可是没有酒,我睡不着。”

鱼郦道:“你躺下,试着平心静气地入睡,总不能一辈子依赖这些东西。”

赵璟像个乖顺的孩子,由着鱼郦将他摁在床上,盖上被衾,他却像个凶猛的小野狼一弹而起将鱼郦锢在臂弯间,他委屈兮兮地凑过去:“窈窈……”

鱼郦明白他想干什么,垂下眼睫。

赵璟握住她的手,她只略微颤了颤,没有挣开。

两人同床共枕许久,倒是有些默契。

鱼郦对这些事看得淡了,只要安抚住赵璟,寻安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而且如今的赵璟已比从前好了许多,他在她面前脾气温和,有求必应,甚至不会再禁锢她,金陵之内,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她没有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却过上了最安稳平静的日子。

人生怎能奢求太多,既想要桑榆,又想要东隅。

这样想着,她慢慢放松,冰凉的、带有药味儿清苦的唇印上了她的面。

清晨醒来时,天色正暗,赵璟已经穿戴好了朝服,蹲在床边看她,目中尽是绻绻深情。

“窈窈,我真不想上朝,我想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

鱼郦忍不住笑:“都一把年纪了,怎得还像孩子?”

“一把年纪?我老吗?”赵璟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不到二十四岁,窈窈你不许这么说我。”

鱼郦喟然道:“我们同年啊,才活了二十多年,我时常觉得好像已经经历了大半生,离合悲欢、酸甜苦辣尽皆尝遍。”

赵璟凝睇着她,暗昧的烛光下,他神情隐有痴怔,半晌才问:“窈窈,在我身边,你觉得快乐吗?你还爱我吗?”

他这个问题问得鱼郦有些茫然。

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情绪波动了,快乐的,痛苦的,尽皆消磨在日复一日犹如死水般平静的日子里。

赵璟总是说寻安需要母亲,既然把他生下来就不能弃之不理,不能让他步他们两个的后尘。

鱼郦听进去了,也在尽力做一个好母亲,可是赵璟问她快乐吗、还爱他吗……这要如何作答呢?

赵璟看出了她的迟疑,心中伤慨犹甚,但分毫未露,只贴了贴她的面,微笑:“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儿,我让尚舍局备好了仪鸾,你晚些时候再省亲。”

他走了,鱼郦盯着穹顶却再睡不着,她起身,一直慢腾腾地梳妆,直到合蕊将汤药端来,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除了第一回 的避子汤让她腹痛不止,后面的药都很温和,喝下去不光未有不适,还觉得腹部暖融融的。

合蕊道御医改良了方子。

鱼郦没往心里去,在用过午膳后带着合蕊回了萧府。

萧琅不在,据说中书省政务繁忙。这一点鱼郦倒认为没在扯谎,蜀郡战事搁置,朝堂君臣斗法激烈,萧琅疲于应对。

朱氏接待了她,不知是不是鱼郦的错觉,她总觉得明明仍旧明妆靓丽的朱氏总给人一种疲惫憔悴的感觉,再不似从前浑身软刺,如今有些软塌塌的,有些心灰意冷。

鱼郦不关心她如何,简单寒暄,在花厅中等了半个时辰,萧崇河将殿前司都指挥使曹墨带来了。

曹墨身形魁梧,但容貌却如书生温雅,五官端正,倒是有副好皮囊。

他隔帘朝鱼郦揖礼,笑道:“在御前几次见到娘子,总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好在如今快成一家人了,来日方长。”

鱼郦让合蕊奉茶,自己抬起茶瓯轻抿,道:“父亲好眼色,竟挑了指挥使这样的人做婿。”

曹墨没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只当恭维,道:“萧相国执掌中枢,某掌宫中宿卫,日后尽心拱卫,娘子和江陵郡王的地位自然稳若泰山。”

鱼郦在心中冷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早早拥立皇子,倒是投机的好手。

赵璟觉得自己年轻,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凭那多疑诡谲的帝王之心,怎么可能容得下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越俎代庖。

今日这一趟,就是不为萧婉婉,为寻安也该来。

鱼郦假意接了他的投诚,言语间愈发亲近,说话到天黑,萧琅仍旧未归,萧崇河亲自送曹墨出府。

他赴的是私宴,不曾大张旗鼓地摆排场、带护卫。

骑一匹黑鬃神骏,带着三个护卫,从抱慈恩寺街慢悠悠走过。

此夜春风料峭,皎月当空,几道颀长的人影拖过长街,高马上的曹墨耳朵颤了颤,忽得仰身,躲过疾锋砍来的剑。

鱼郦戴了一只斗笠,堪堪遮住面,手里的剑对准了马上的人。

她身型窈窕,曹墨一眼看出是个女人,调侃:“你不在家侍奉夫君,带孩子,跑到外面来闹什么,不会以为凭你一个女人能杀得了本官吧?”

鱼郦冷哼:“你抛弃发妻在前,勾结朝臣在后,还想把皇子牵扯进来,今日杀你,你不冤。”

曹墨惊愕,这个声音……他未来得及细细琢磨,冷厉剑锋已经袭来,鱼郦挽了剑花,劈倒了上前帮手的三个护卫,横腿将曹墨扫下马。

他连番三个筋斗,勉强站住,抽出腰间佩剑迎敌。

曹墨是昔日明德年间的武进士,明德帝在位时曾在四执库当差,时常陪着明德帝练剑。

那疾如骤风,幻如影动的剑招已数年未见,却不想,今夜再出现在面前。

他疲于应对诡谲多变的招式,满身力气逐渐耗尽,一时不慎,被刺中左肩,当胸一脚重重摔了出去。

鱼郦紧随而来,竖起剑插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四溅,他挣扎着叫了声“陛下”,便歪过头没了气息。

因着这声陛下,让鱼郦怔忪许久,没有注意到道旁阴翳里,有一个人目睹了全部后悄悄离去。

仲密深夜入宫复命,道曹墨已经死了。

赵璟正伏案批阅奏疏,闻言叫好:“这个人勾结萧琅,又执掌内宫宿卫,实乃大患,你干得利落,朕有重赏。”

仲密迟疑着说:“不是奴下的手,是……萧娘子。”

赵璟久久未言,仲密觑看着官家脸色,“娘子好厉害,那堂堂都指挥使竟毫无还手之力。”

赵璟捏碎了手边的瓷瓯。

鱼郦深夜归来,寝殿里灯火如昼,赵璟正坐在床上等她,闻得声响,快步出来,捏着她的肩上下打量,倒谨慎,换了一件新衫裙,干干净净,未曾沾血。

他压抑着怒气,冷脸盯着鱼郦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