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路的那边(第2/3页)
明月高挂在天空上,清风缓缓吹来。
在吃醉了酒后,迎着这般的冷风,浑身清爽,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上瘾,刘长都发出了舒服的呻吟,梁王宫的装饰还是非常不错的,长长的走廊,连接着整座王宫,两旁挂着灯笼,远处还能看到清澈的水,远处的假山放置都是有讲究的,这里倒是比长安的皇宫看着要惬意的多,还是这魏人懂设计啊,这梁国本就是出自当初的魏国,因为首都的原因,魏在过去也偶尔被称梁。
比起中原的这些诸侯,长安的匠人就有些太……有匠气了,完全没有梁国这般自然简朴。
长安的皇宫太工整,太对齐,这自然是受到了秦国审美的影响,刘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忍不住开口道:“一条走廊两旁山,此处王宫胜长安。”
晁错一愣,“陛下这是?”
“看到此情此景,故而吟诗一首。”
“你觉得这诗如何啊?”
“臣……”
晁错几次开了口,却都无法昧着良心,只好夸赞道:“陛下的诗才大有长进!”
“还记得过去陛下曾在秦岭吟诗,那句‘长安旁边有秦岭,为啥不叫大汉峰’,可谓是令臣久久不能忘怀,对比起来,陛下的文采大有长进!”
刘长谦逊的说道:“你不知道,这些时日里,我总是与枚乘这样有文采的人为伍,跟他们辩论文才,常常吟诗作对,他们都对朕非常的感慨,认为朕的文采已经具备了传世的资格!”
晁错一愣,随即低声说道:“那这些文士该被拉出去诛族……”
“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文采斐然,令人敬佩!!”
刘长倒是很舒服,在微醺的状态下,不慌不忙的走在这里,他似乎也被这梁国所同化,暂时放下了心里那些纠缠他很久很久的事情,只是在乎面前的这段道路,两旁的那些风光,晁错看得出,陛下是真的吃醉了,就这般惬意的走在这里,只是,这就苦了晁错,想要扶着一个醉汉走路,那都是已经非常困难的事情,而这个醉汉若是一个身如高塔,力能抗鼎的猛人,这难度就要提升好几个档次了。
“错啊……现在能说说你的想法了,出了什么事啊?”
晁错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时机,可是陛下开口询问,他也只能回答。
他吃力的扶着陛下,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种种。
他开口说道:“其实刚刚到来的时候,我是一如既往的下令,想要彻底整顿当地,我抓了好几个办事效率缓慢的官吏,吓得梁王不敢出皇宫大门,我随即拟定了很多的政策,又准备发动大量的百姓,让他们来贯彻我的政策……我想在梁国修满道路,修建渠道,县学,医馆,码头……我想在这里成就自己的大业,让天下人都知道晁错的本事。”
“可是你并没有继续这么做……”
“是啊。”
“为何?”
“说来陛下或许不信。”
晁错的脸色有些自嘲,“那一天,我照例出门,想要前往城外去探查……一路上,我听到了很多的抱怨。”
“百姓在抱怨,商贾在抱怨,城门的士卒也在抱怨,乃至当我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连那里的农夫都在抱怨。”
“他们抱怨什么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城内的百姓抱怨自己才刚安稳下来,就要被官吏拦住重新登记户籍,调查情况,商贾们抱怨这沿路的盘查极为苛刻,进城出城都变得如此麻烦,城门的士卒抱怨自己从此不知要当差多久……至于城外的农夫,则是抱怨自己才刚有了几块地,就要去做徭役,不知多久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刘长眼前一亮,“然后呢?”
“我就换上了寻常的衣裳,在梁国转了几天,回到庙堂后,我就释放了一些大臣,亲自拜见梁王,稳住了庙堂,随即下令停止那些政策的施行……”
“啊??”
刘长醉醺醺的看向了晁错,狐疑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何曾在意过他人的抱怨?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陛下,这与名声没有关系。”
晁错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臣自幼学韩非子之法,三派以一,自以为知驭民之法,以为愚民不可知……这次前往沛郡治理,却让臣有些不同的感触。”
“当奸贼想要与我直接动手的时候,这些愚民冲了出来……当那些官吏们庆幸我终于离开的时候,愚民夹道以送。”
“臣那时便在想,这天下的百姓真的是愚钝的,是不知的吗?”
“若是愚钝,如何知道是非呢?”
刘长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啊,继续说……”
“臣向来是认为,社稷与百姓是对立的,哪怕是在沛郡,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并非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社稷,可是我做的事情有利于民,却使得当地情况大好……社稷真正的强大是什么样的呢?如过去的秦国那般,百万强兵,精兵悍将,国库堆积的粮食不计其数,将天下的铁器都藏在咸阳吗?秦国有这般的资本,何以灭亡的如此迅速呢?”
“臣通读诸多学派的经典,虽不屑儒家的为人,可儒家的重民,倒也曾涉及……”
“臣在梁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所谓社稷与民。”
刘长缓缓咧嘴笑了起来,他再次看向了晁错,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
“你果然是来对地方了。”
“朕一直都想要建立盛世,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盛世吗?就说你方才说的那样,百万强兵,国库的粮食堆积的不计其数,铁器充足的强国……可是啊,这百万强兵,当是用来保护百姓的,这堆积起来的粮食啊,该是取之百姓用之百姓的,这铁器啊,是该铸造成各种工具来分给百姓的……你过去曾劝谏朕从中原迁徙五十万百姓,直接强行送到边塞去,还说这样的办法肯定有利与社稷。”
“当时我很生气,还质问你是否愿意自己去?”
“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臣记得,臣曾说愿意去。”
“是啊,你是愿意去,可那些百姓呢?他们都是如你这般的无私吗?或者说,你无私吗?百姓们是不愿意去的,这么做,定然弄得民怨四起,边塞就是充实了,可往后叛乱四起,百姓们纷纷将怒火藏在心里,庙堂很强大,能一次次的镇压这些人,可是哪怕赢了几百次,只要输了一次,大汉就没了……”
“所以,这社稷到底是什么呢?错,这社稷就是天下的百姓啊……庙堂该不该发徭役,该不该收税,当然该……庙堂若是不做事,那还要庙堂做什么?可是,做什么事都要以百姓为重……若是梁国一片废墟,百姓活不下去,你要在这里大发徭役,施行政策,我不会阻挡,若是这里的豪强如沛郡那般强势,鱼肉百姓,你要在这里大开杀戒,我也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