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遗憾
过了饮马镇再向东行,下一个镇就是南桥镇。
南桥镇年代更久,时间更长,附近有大小九个村,比饮马镇还要大一倍。
这会儿镇上热闹,到处都是携家带口上门采购的,观阳习俗,年二六,回娘家,送年礼,孝顺的女儿女婿,都在这天买肉,买糖,买酒回娘家。
一大早,街上买年礼的,回娘家的,热闹非凡。
卢庆已经许多年没感受过这样平和的热闹,他一个人空手走在大街上,与四下格格不入,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融到这样的气氛里。
没一会儿,一个乱跑的孩子撞到他腿上。
他低头,孩子怯怯地抬头看着他,有些害怕。
孩子爹娘提着大包小包匆匆从一旁跑来,“小臭子!说了人多不许乱跑,就是不听!”
孩子娘逮住他,一脸焦急,先朝屁股上揍了一巴掌,才和孩子爹一起诚惶诚恐谢谢卢庆。
卢庆弯腰把地上的竹蜻蜓捡起来递给小孩,“你们是南桥镇人吗?”
“是呀。”
“我想问问镇上哪有瓷器铺子?”
“瓷器?”
“想买个摆件。”
“哦,那你去吴记看看吧,沿着街朝北走,过了第二个巷子右拐,就看见了。”小孩父亲给卢庆指路。
“多谢。”
卢庆慢慢走,穿过主街,经过巷子,远远看见了那块挂了许多年的老招牌——瓷器吴。
他没进去,而是在对面的食铺点了碗素面,边等,边往瓷器店瞧。
店里有几个顾客,两个伙计领着人看摆件,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另一边和一个女顾客拉家常,似乎都是今天回娘来的。柜台后,一位老迈的老丈拿着帕子擦一个两尺来宽的大盘子。
“您的面。”
“谢谢。”
“您想买摆件?”
“我瞧瞧,听说吴记的摆件好。”
“那是,老铺子了,咱们南桥就数得着吴记,要是想看更好的,您就得往县城去了。”
“你还管介绍顾客?”
面馆伙计笑道:“都是老街坊了。”
“听上去吴记人缘不错。”
“一听您就是外地人,咱们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吴老爷慈善,”他往四周瞧瞧,凑到卢庆耳边悄声道:“吴老爷年轻时候,生不了孩子,后来有个大师指点他多做善事,没两年,就生了!你瞧现在,他家五个闺女,一个儿子,个顶个孝顺能干,要我说,人还是得做善事。”
卢庆笑笑,“哪个是他儿子?”
“那俩是伙计,儿子带媳妇回娘家走亲戚去了。”
“这么早?”
“听说好像是儿媳妇家远,不是咱们镇上的人。你找小吴有事?”
“我听说他大摆件烧得好。”
“那就是胡说了,你肯定听错了,他家是女婿接班的大摆件手艺,小吴老板只烧小摆件!”
“那想必是我听岔了……”
卢庆吃着面,不紧不慢地细问,观察着吴家的生意,见他们与四邻和睦,女儿性格直爽亲善,吴老板夫妻也十分面善,才吃完面结了账,慢慢往回走。
“哎,客人,你不买摆件儿了?”
“我再逛逛。”
卢庆走上街,见吴家老太太出来,望着天担忧,“瞧着天不好,也不知道惠香他们到家没。”
卢庆脚步猛地一顿。
“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指定到了!”她女儿搀老太太回店里。
老太太边走边念叨:“惠香娘家远!他们提着那么沉的东西……”
“一会儿回来了,快进屋去吧,你冻病了他们回来还得伺候你……”
卢庆朝吴家母女俩望望,嘴角慢慢翘起,想必,惠香的婆婆、大姑子、小姑子也很喜欢她。
是呀……
她那么好的性格,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卢家村,卢五柱正往篮子里装鸡蛋,听见小孩喊着“娘我想要糖!”
门口影子闪了下,有客人进了门,卢五柱听着孩子口音耳声,一转头,看见了牵着孩子的赵惠香。
“叔。”
“惠香啊,回来走亲戚啦。”
“哎,给我娘送点儿年货。”
他们隔着半个铺子对看着,一个想问,一个想说,却谁都没开口,杂货铺里奇妙地沉默着。
直到扎小辫的小女孩问,“娘,我能要这个糖么?”
卢五柱回神,拿油纸给孩子抓了一把。
“多少钱?”
“不要钱,给孩子拿着吃吧。”
“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卢五柱蹲下,摸摸小姑娘头,“闹闹,还记得姥爷吗?”
小女孩羞答答地摇摇头。
“还是姑娘好,文文静静的,像你小时候。”卢五柱笑笑,又给她拌糖稀,“给,村里的小姑娘都爱吃。”
闹闹羞羞地摇头,往惠香身后躲躲,忍不住抬头看她娘。卢五柱又递了第,惠香把她让出来,“姥爷给的,拿着吧。”
闹闹这才接住,怯怯地看卢五柱。
惠香往屋子里看了看,铺子里只有卢五柱一人,“叔,我走啦。”
“哎。”
惠香领着女儿离开,卢五柱送出来,母女俩已经拐弯了,他叹气,转头往回走,在门口的货架上看见一把钱。
惠香牵着闹闹回家,她儿子和丈夫正在修椅子。
“行啦姥姥,结实了,你再坐肯定不晃了。”
赵奶奶笑着,往包袱里给他们塞腊肉。
“见到了吗?”她丈夫问。
惠香摇头。
“不在家?”
“好像是。”
“没事儿,等初二再回来,说不定就见到啦。”
“嗯。”
“瞧着春联,写得多好,我买了好几副,大的挂店里,这些挂家里。”吴宝来岔开了话题,解释起他刚刚问过的对联寓意。
吃过午饭,他们便要出发,等天黑远路就难行了。
惠香绑好包袱,嘱咐母亲注意好身体,出了娘家门吴宝来问她,“还去看看吗?”
惠香摇头,“走吧。”
前方就是饮马镇,吴宝来在路上遇到南桥镇同乡,两家正好搭伴一起走,闹闹走不动了,想让爹爹背,惠香正哄着她到前面镇上休息一会儿,忽然看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人。
他们齐齐定住了。
许多话在喉头滚了又滚,惠香只是像少年时一样轻轻笑笑,叫了声“二哥。”
卢庆眼眶倏地湿了,再不复少年时那般轻佻,看着无人就跑到她旁边叫她再叫一声听听,而是木讷地、笨拙地“哎”一声,声音带着客气和生涩,“回娘家了?”
“嗯。我听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惠香盯着他看,少年分别时,他们幻想过许多许多,她曾整夜整夜担心过两年不见,卢庆会不会认不出她。卢庆却道“我从沙场回来,天天风吹日晒,到时候肯定是你不认得我!”
惠香恼他,难得发了脾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