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夜话

县令叫卢栩到一边等着,忙完正事才叫他进来。

他和卢栩接触过几次,对这个初见时候还害怕他,后面就越来越自来熟的小伙子印象其实很不错。

大概是年纪大了,耐心增长,很难不喜欢这种精力旺盛,活泼能折腾,又有底线分寸的年轻人。

卢栩熟门熟路进来,见县令正独自喝茶。他没坐主位,随意坐在侧边一把椅子上,更没摆官威架子,像是普通长辈等晚辈过来说话似的。

卢栩瞬间就放松了,眉开眼笑行礼打招呼拜年。

县令让他坐到一旁,“回来了?过年家里怎么样?”

卢栩:“都好!我二叔也从战场回来了!”

卢栩还真拉起家常,噼里啪啦又是一顿说,问县令老家过年有什么风俗,吃什么美食,和观阳一不一样。

聊着聊着,卢栩又从吃聊到物产粮食,聊起村里回来了多少人,多少人打算开荒,顺势提起他今年也打算多开荒、多种树的想法。

县令听着卢家村欣欣向荣的年节不住点头,卢家村如此,观阳治下的村落大抵也是如此。

听卢栩又提到种树,便问道:“你想买山是为了种树?”

“对呀!”卢栩又噼里啪啦嘚啵嘚啵把他的十年树木计划一通说。

县令越听越惊讶,他起初以为卢栩只是一时兴起,想学人在山上盖个亭子,不想竟然会有如此具体详细的计划。

卢栩叭叭地把这儿种什么树,那种什么果说得头头是道,还显摆了一番他已经找好果农帮他种树,再过三年,观阳就能吃到卢家村的果子了。

他说得太顺畅太自信,连县令都没听出来他这一小半内容是现学现卖,一小半内容是来的路上临时现改。

卢栩自己都快把自己说服了,眼巴巴指望县令卖山给他。

卖山是大事,身为一县之令,一县百姓的父母官,更是要慎重。不然今天这个要买山,那个要买河,他在任几年把山河土地都卖了,百姓还用什么?

县令被说动了,但没有轻易答应,而是让卢栩回去等着,这几日他会找人过去勘察。

卢栩一看没被马上拒绝,自恋地觉得有戏。

他们村那片山,平时除了村里人过去捡捡柴,完全就是个野山荒山。有河道通着县里,那条窄窄的山路都是半荒的。

君齐也说这样的山是好买的,再看县令这反应,八成有戏!

卢栩目的达到,也没多打扰县令,只是走前还拐弯到相熟的文吏那打听从前观阳有没有卖过山,多少钱,能不能分期付款。

文吏都听懵了,好家伙,找官府买山,还想赊账?做梦呢!

卢栩只好想办法再去凑钱。

他可是要买山呢,再便宜,那么大也要好多好多钱吧!

卢栩先前买田买得太凶,剩的钱花得也大手大脚,如今兜里没多少钱,想把他看好的山头都买下来,钱还真不够。

卢栩快乐又忧愁地离开了,他还得继续去找人,赶紧把观阳联盟的所有生意支棱起来。

从前人多卢栩不觉得,如今谭石头他们一走,卢栩忽然发现,哦,原来他们身兼这么多活呢!

除了几个铺子,首先要紧的就是河运。

好在卢栩也常在码头,谁在河道上有威信他大抵是有数的。

卢栩也没一次就找个像石头那样能管事的,而是找了十来个靠谱的人,让他们小事先管着,大事到县里找他。

往各个村镇杂货铺送货的事,暂时由他先顶着。

没处理完观阳联盟的事,卢栩也不打算回村,而是从大院那搬了一床铺盖,先住在杂货铺后面的小库房里,方便别人找他,他找别人。

卢栩忙活一天,把能见到的主事人员见了一遍,没在观阳的明天继续见,也让人各处带话,观阳联盟的铺子要招人。

头一天,卢栩没回家,第二天,卢栩也没能回家,第三天,卢舟和颜君齐要回县学上学了,中午卢栩不在,他们没能见到,晚上颜君齐决定留下陪卢栩。

卢栩很惊喜。

卢舟也想留,但卢栩暂住那间小屋子连个正经床都没,卢栩怕卢舟年纪小不抗冻,晚上冻病,打发他回家。

卢栩张口就忽悠:“我们俩都不在,家里有事,娘和腊月害怕怎么办?”

卢舟绷着小脸想了又想,到底责任心战胜了对哥哥的孺慕之情,懂事但不怎么高兴地坐船回家。

卢栩忙活到天黑,把杂货铺新收来的东西收拾登记完,在炉子上随便煮点面。

面和卤是三婶回家前从铺子拿来的,卢栩饿时候现煮现吃,卤早凉了,浇到热面上暖一暖,拌一拌,就能马上吃。

这会儿铺子已经关门,卢栩搬把宽面的椅子当桌子,和颜君齐一人一个小板凳窝在小库房吃面。

没出正月,晚上外面还冷,能取暖的就这个炉子,卢栩连吃饭都不想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挨冻。

反正没外人,他一点儿也不讲究形象,把被子展开,往身上一披,就差钻进被窝吃饭。

吃完饭,卢栩趁着暖和一鼓作气洗碗洗漱,等洗漱完,身上那点热乎气也基本用完,卢栩踢掉鞋,甩着凉冰冰的爪子爬进被窝。

颜君齐就比他注意形象多了,不管吃饭收拾洗漱都是有条不紊的。

卢栩以为他不冷,不过等颜君齐洗漱完,他也没多犹豫一秒,就挤到卢栩旁边钻被窝取暖了。

卢栩暗笑。

这间小屋子是个小仓库,他们睡的床其实是四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桌子上原本放的东西都被卢栩塞到桌下了。

桌子旁三面都堆着东西,睡觉倒是不用担心睡着睡着就会滚下去。

不过相比家里的热炕,晚上滋味就相当不怎么样了。

卢栩往颜君齐那边挪一挪,“挤挤暖和。”

颜君齐也配合地往他那边挤。

顿时两人犹如两只毛毛虫,艰难地横向贴近。

卢栩揉揉被冷空气冻透发疼的鼻尖,又往被窝里缩一缩,“得亏你来了,不然我晚上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天一黑就要睡觉,太无聊了。”

从前他可是妥妥夜猫子,如今晚上一点娱乐都没有,冬天夜晚又长,一天要睡十来个小时,天天睡超饱,睡太饱也是种甜蜜负担,年纪轻轻的,多浪费光阴啊!

卢栩决定拉颜君齐聊到犯困再睡。

他从被窝钻出来,往炉子里扔两块木柴,又伸手到桌下摸出他昨天没喝完的那瓶酒,和颜君齐分着喝。

这酒最多就十来度,入口有一点儿甜味儿,喝下去过一会才有点儿暖洋洋的酒劲儿,被卢栩当睡前饮料喝。

“……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事情这么杂这么乱,难怪石头他们总弄错。”卢栩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起什么说什么,把这两三天怎么招人,怎么重新安排人,怎么经营店和将来的想法等等全跟颜君齐唠叨一遍,边说边自己在脑海里复盘,“对了,我想做个表,进出货,进出账,都登记上,明天你有空帮我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