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观察日记2
5月10日
希尔诺与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了。今天的家里没有希尔诺, 只有我和猫看守着冷清的屋子。
才过了一上午,我就开始觉得不适应。没有希尔诺的声音,没有希尔诺的笑容, 没有希尔诺的拥抱,这样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呢?
难以想象没和希尔诺住在一起时,我是如何度过的, 真可怕。
希尔诺出门前专程给了我一个拥抱, 还问我需不需要分别的吻。他自然是指的亲吻额头与脸颊,希尔诺目前不敢强行与我每日深吻——哪怕我其实私底下一直期待着。
我当然没答应,这样显得我好像很脆弱很需要安抚一样。结果希尔诺真的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没尝试吻一下。
他要是拽住我,踮起脚,轻轻落下小小的亲吻,我又不会推开他……
希尔诺不在的时间里,就连呼吸都变得漫长。我坐在他常坐的沙发上, 把自己的身体缩在裹满他气息的吊篮藤椅中,躺在他的床上连脑袋都埋在被子里。
那只猫不轻不重咬了我一口,把我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我想起来我是谁, 想起来我在做什么。我看了眼时间, 才中午。
度日如年,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那只猫——看在他今天立功的份上,我还是写下它的名字好了——小黑难得从昏天黑地的睡眠中爬起来,趴在我的头顶上, 打算我一犯病就给我来上一爪子。
托它的福, 我还真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 足足有两个小时呢。
接下来两个小时的时间里, 我裹着希尔诺的被子,翻看着我所拍下的希尔诺的照片,翻阅起这本还不算厚的日记。
我觉得我在做戒瘾训练,而我的意志在希尔诺不在的时间里脆弱而渺小。
好吧,我承认,我需要希尔诺的安抚,需要他陪着我。那一刻,我再次意识到我染上了病,我大概离不开希尔诺了。
但希尔诺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朋友,他不能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
我不能让我成为希尔诺的累赘,我得努点力。也许我真该去找位白魔法师治疗我。
在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我便将它清除了。我不信任白魔法师,我恐惧被查看灵魂的感受,哪怕其实我感受不到。
也许这就是写日记的好处。在文字中,我变得诚实了许多。我坦然承认起我的病痛与弱小,就像跌倒后躺在地上欣赏膝盖的乌青。
克里斯托弗让我成为了讳疾忌医的愚昧者——这在当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没人会拒绝友善的白魔法师。
我善于物理意义的医疗急救,无论出门在外还是在家中都常备药物,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对白魔法的抗拒。
如果希尔诺是白魔法师,我的这份抵触大概立即就能消失,可惜他不是。我们是两个没用的黑魔法师,活着的意义便是毁灭……
我当时又陷入了浓稠的负面情绪中,但身体的本能让我意识到了危险。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脑袋上袭来的一爪子,警告对方不许抓我的脸。我才不会让希尔诺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希尔诺喜欢我的脸,我其实是知道的。每当他看着我的脸因沉醉而走神,我都感到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快乐。
如果因为这张脸,他能够更多喜欢我一点,那么这张曾让幼年的我深受嘲讽的脸,也变得没那么恶心了。
有时我也会想,我身上还有哪些地方能让他沉迷……
(中间被划去大段的文字)
总之,今天下午的两个小时等待已经是我的极限。我站起身将小黑揣进兜里,飞去希尔诺说过的那个荒岛。
至于工作?是的,希尔诺临走前已经给我规划好了今天的安排。但我的助理不在身边,我的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
只有和我的助理紧紧坐在一起,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样子,我才能安心工作。
为了睡前处理完今日的工作,我得去接我的助理,就是这样。
我抵达时,希尔诺还没结束游戏。我清楚记得他一周前给我的讲述,那时的他是如此兴奋,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希尔诺喜欢这些刺激的活动。
希尔诺并不经常玩这类游戏,他有许多要做的事情。难得的游玩机会都给了他的朋友们,与他们一同享受时光。
我一直知道,希尔诺是为了陪他们,才愿意抽出时间。可我不知道,他原来乐在其中,就像小孩子拿“陪朋友”为借口,和大人说想要出去玩。
只不过,对希尔诺来说,这个“孩子”是他自己,“大人”也是他自己。他对自己是如此严苛,连闲暇的娱乐都得找借口,以说服他的内心。
我当时心中酸得发堵,为什么这个“借口”不能是我呢?我也可以陪希尔诺玩这些游戏。
我不敢问,我怕他拒绝我。
我毕竟不是他的同龄人,我是个脑子里只有魔法和工作的无趣大人。希尔诺活泼快乐如小孩,而我沉闷乏味如将要入土的老人。
我站在纪念馆里,看着一整面墙的实时摄像,看着在我面前永远干净的希尔诺,是如何在泥地里欢快地扑腾,身手迅捷如打滑的泥鳅。
他纯白的长发惨不忍睹,他精致的脸上打满泥点,他身上穿的玩家着装既塑料又难看。他完全不是我精心打理好的希尔诺,可他是快乐的灿烂的希尔诺。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又离他更远了一步。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我似乎在把一只属于自然与野外的动物强行捕捉,把它关在了我狭小而阴暗的生存环境中。因为我的病痛,我的小动物被迫同我受罪,无法自由地飞翔。
希尔诺是自由的小精灵,不该成为我的宠物,不该被安上枷锁……
我又被挠了一下,这次是后颈。旁边的工作人员说我与这只猫感情真好,我皮笑肉不笑。
再看屏幕时,希尔诺已经摇着树藤荡过了大裂谷,以惊人的速度爬上山顶,一把拔起比他还高的胜利旗帜。
火红的旗帜被风鼓动,裹住了他的身躯,把他显得更为娇小。可就是这样不算健壮的身影,一路干掉了所有的竞争者,登上最高峰。
我着迷地看起纪念馆中属于希尔诺的每一张图像,像是癫狂的艺术家欣赏着他的美神。由于希尔诺的出色表现,纪念馆里大半都是他的脸,人们讨论他赞美他,可只有我认识他。
当希尔诺牵起我的手,我才从这股沉醉中醒来。他已洗净身体,换好衣服,说可以回家了。
我莫名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夜晚,我给幼时的他所念诵的童话。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辛迪瑞拉便要从幻梦中离开,匆匆回到无趣而沉闷的日常生活。
希尔诺眼中还残存着满足,那是意犹未尽。可象征着无趣与冰冷的大家长已然来接他,可怜的希尔诺只能从奇妙的舞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