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彼时的周笙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替颜嫣剥离爱魄, 她早已记不清了。
此刻的她亦如当日那般沉默。
那缕爱魄她一直替颜嫣保存着,就是怕她有朝一日会后悔。
而今,颜嫣却仍坚持要将它毁了。
一直以来, 周笙生对情情爱爱都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如今却也觉得,有人可用来爱也挺好的。
她没即刻应下,不疾不徐地与颜嫣说起了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而今正值乱世,谢砚之虽有意庇护周家, 她却不大想领情。
想靠一己之力在乱世中撑起一个家族, 实为不易。
不想承谢砚之情的她走向了联姻这条路。
被她选中的是曾与池家齐名的汝南周家, 奈何周家只有一个嫡子。
她天赋并不出众, 容貌虽能算作上乘, 却又称不上是顶尖, 家世也较为普通。
汝南周家这等延续千年的修仙世家又怎瞧得上她?
然而, 到最后, 她还是成了汝南周家的少夫人。
周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倾慕于她, 她却比谁都清楚, 他娶她, 不过是图她与魔尊夫人颜嫣的交情。
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头来, 她还是承了谢砚之的情。
成婚后的这些年,她与周公子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 说难听, 不过是各取所需。她曾以为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并绝不会动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竟也开始期盼曾让自己嗤之以鼻的爱情。
只不过, 她从未将希望寄托于周公子身上, 他既在外夜夜笙歌,她又何必为他守节?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是以,她背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在与人书信往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何人,日日盼着他的来信。
有时候他的信能洋洋洒洒写上数十页,有时候他信中只有寥寥数笔,或是说秋日里的第一朵山茶花开了;又或是说昨日的风里染着淡淡月桂香,并在信中附上他从枝头折下的桂枝。
那些染着不同花香的信笺点亮了她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
直至今日,她方才明白,情爱一字竟是这般令人沉迷。
周笙生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劝颜嫣莫冲动,定要慎重而行。
颜嫣只是笑笑,淡声道:“你或许也该听听我这些年的经历。”
“十六年前我因食帝流浆而提前化形,自那以后,失去记忆的我便以妖的身份在哀牢山上活了整整十六年。”
“有无爱魄与我而言并无半分区别,相反,我上一世所缺失的统统都在这十六年里补回来了。”
“哀牢山上的一切都很好。”
“我喜欢这里的每只妖、每棵树、乃至每块石头,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大妖庇护的基础上。”
“而今,一手将我养大的大妖锦羿已然隐世,我理当从他手中接过重担,守住我所珍惜的一切。”
“你当年说得对,我的确是不该意气用事,就这么杀了谢砚之又有何用?我该做得,是利用他往上爬,是借他之手去做以我之力无法做到之事。”
“我不会再逃避,我会好好留在他身边,直至……将他蚕食殆尽。”
她与谢砚之的博弈从未结束。
听说过斜叶榕吗?初期看似柔弱无依,小心翼翼寄生在高大的乔木上,一点一点吸食其养分,来壮大自己的根茎。
待它长成牢笼的形状,将那乔木牢牢包裹住,被绞杀成功的乔木消失得无影无迹,而斜叶榕却能屹立千年不倒。
颜嫣从来就不是无根的菟丝子。
她是能绞杀乔木的斜叶榕。
她当过人也当过妖,除却寿命不同,她不觉得做妖和做人有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或许也仅仅是,生而为人的她在这世间已无半点牵挂,生而为妖的她却需撑起一整个山头。
这一刹那,她已然做好取舍。
她要以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也就是说,大概率会站在周笙生与江小别的对立面。
之所以说是大概率,因她活了两世,既知妖族的不易,又不似恢复记忆前那般憎恶人修,双方的立场她皆能理解,如若可以,她愿天下太平再无纷争。
只是,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她说了算。倘若真有一日,人族与妖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她定会选择妖族。
前世种种,不论是对谢砚之的恨,还是与昔日友人的情谊皆已淡去,这是她从未预想过的结局。
也是,世事无常。
莫说转世为妖的她,就连小白与阿笙都不复从前模样。
颜嫣挂断传讯玉简,收回胡乱飘飞的思绪,开始思考当下。
而今的她无比渴望力量,无比渴望变强,无比想让妖族走出逼仄的十万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而这一切,都需借助谢砚之的力量方才能实施。
颜嫣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宿,终还是决定起身去找谢砚之,尽早把计划落实。
她找到谢砚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彼时的谢砚之正在哀牢山与须萸山交界处的废墟上挖坑种树。
毫无疑问,他又将从颜嫣那儿受的气尽数算在锦羿头上了。
当谢砚之埋好第贰佰零叁个锦羿,哦不,贰佰零叁棵树时,颜嫣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
月色皎洁,如水的月华在她发间流淌,她细伶伶立在那里,美得不似人间客,看得谢砚之心间发颤。
他将铲子往身后藏了藏,溅在衣上的泥渍却无所遁形,这使得他有些许心慌,惴惴不安地拿眼角余光去偷瞄颜嫣。
好在她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庆幸的同时,谢砚之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很矛盾,既不想让颜嫣瞧见他不完美的一面,又盼着她能主动发现那些不甚明显的细枝末节。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觉?”
颜嫣既有求于他,态度自是得寻不到半点错处,她眼尾扫过那一排排被谢砚之新挖出来的坑,笑道:“你不也没睡?”
语罢,她直勾勾盯着谢砚之。
银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真真当得上风华绝代四字。
他不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却一定是最符合颜嫣审美的男子,从初见至今,历经两世都未看腻。
谢砚之亦目不转睛盯着颜嫣看。
他神色向来很淡,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亦如此,哪怕他那颗心早已乱了,面上仍不显露分毫。
他在这片寂静中凝视着颜嫣,沉默半晌,忽道:“夜深露重,仔细着凉。”
“等等,你别动。”他尾音才落,颜嫣突然踮起脚尖靠近,抬手擦掉溅在他鼻尖的泥点。
此刻的她离得很近,清浅的呼吸洒在谢砚之唇畔,与他交缠。
谢砚之整个人都已僵住,心跳如鼓,几乎就要冲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