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3页)

葛朝阳在一旁看的手都抖了:大才!大才啊!

可等他试着画财神福时,又卡壳了,高长松深思:莫非自己是画小儿符的行家?

哎嘿,自己就是讨小孩喜欢。

……

下午,高长松同葛巢一起去做法事。

葛巢去之前还跟高长松絮絮叨叨说:“这法事唯恐有怪,我们一般不会接这么大的活。”他算到,“十名道士,做七天的法事,还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这不怪吗?寻常三天了得了。”

高长松大惊:“恐有怪,能有什么怪?”

葛巢以轻描淡写口吻道:“什么尸变啊、厉鬼害人啊。”他说,“不过等我们去时,人应该进棺材里头了,除非是怨气冲天能从棺材里蹦出来,否则不打紧。”

高长松:……尸变,是我想的那个尸变吗,聊斋志异里的那个?

他小时候看聊斋里的尸变故事,被吓得不轻,半宿没睡。

葛巢见他一脸怕怕安抚道:“不担心,有大师兄我在呢。”又说,“你要是怕就把五雷号令拿上,要她跑出来了,就一道雷劈下去,活尸最怕这个。”

高长松:“……葛道长。”

葛巢一脸慈爱:“叫师兄。”

高长松:“给人做阴法事,若把苦主劈了,是不是不大好。”

“那当然是不大好。”葛巢一本正经道,“所以只是跟你说了壮胆。”

……

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颇远,在德怀坊东侧城墙脚下,这儿与西市只有一墙之隔,是行商的大好地段。

高长松与葛巢等牵两匹驴子带十来名道士浩浩汤汤往那走,只见街上车来人往,金发碧眼的胡姬、大胡子的西域商人、穿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等相交错,摩肩接踵。

做阴法事也不能空手上门,设斋坛的幕布、作供奉的小香炉,还有什么八卦镜、桃木剑之类的,又不能空手拿着去,当然要用驴子驮。

新丧的这家姓石,高长松想想说:“石姓可不常见,应该是突厥那演化来的姓。”

葛巢也懂点,他说:“北魏拓跋氏的汉姓不就是石吗?这家祖上该是胡人。”

是不是胡人他俩不知道,这家汉化得很厉害是真,高长松才进怀德坊,就见店门口挂满了白幡,原来竟是开酒肆的。

高长松打开慧眼,“咦”了一声,葛巢也若有所感,只觉一阵阴风刮过,他问高长松:“你可见着什么了?”

高长松眼中之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看后恐怕会大叫着跑走,他起先虚眼看白幡,远看着,只觉得那白幡不够白,大片的白布上似滴几滴墨点,白的白,黑的黑,真挺明显。

走近看却见那黑点流动,原来是一粒粒小虫子,密密麻麻的,在白幡上爬,他们的壳棕红近于黑,看其蠕动的模样,只觉得恶心。

高长松本想“yue”,待关上慧眼又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明白此虫不是人人能见得的,他将眼前所见之景都跟葛巢说了,葛巢若有所思道:“莫非是蠹虫?”

蠹虫本意为咬蚀器物的小虫,又有人将奸臣称为国之蠹虫,葛巢说的却是另一种,恶念丛生则生蠹,再和满的积善之家,一旦人有恶念却不挟制,那满屋的道德金光都会被蠹虫所侵蚀,最后自内部而溃。

商贾之家生蠹虫,往往是衰败之始。

高长松听后,想起乌思藏的萧氏女,不由唏嘘,只觉这世上的恶事都大同小异,左右不过一个贪字,就不知这家是否如此了。

*

进屋后,只听耳边传来呜呜的哭声,并非呜咽,而是哭天抢地的嘶吼,很有只打雷不下雨的味道。

棺柩停在北堂后,正面只见白帷幕搭成的篷,中间书一个大“奠”字,以木框裱了挂在白布蓬正中,左右以绳结竖起白布,又挂一对对联,左书“慈竹临风空有影”,右书“晚萱经雨不留芳”。高长松以他度过县学的知识解读,这走的应该是位挺年轻的母亲。

葛巢已经去了解情况了,这家主人一件灵宝派的道士来了,委实松了口气,看他急切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开始作法。

葛巢却不急,他先给师弟们使眼色,让他们布置坛场,自己则去探口风,高长松耳朵竖得老高,听见只言片语。

“……可否超度了?”

“你怎知是她亡魂作祟云云。”

一会儿又见做主的中年男子跳脚,言辞越发激动起来了。

高长松想想,干脆跟在师弟身后混,打进门后他的慧眼就没关过,眼下四下里打量,竟然连一处落脚点都找不到,越往里去,蠹虫就越多,像是从墙缝里爬出来似的。

高长松心中大喊:这都是什么啊!

一脚下去踩死一片虫很恶心的好吗?

看这异像,他就不敢一个人往后院走了,想这里蠹虫如此之多,那棺柩还能看?莫不是要被蠹虫淹没了?

谁知没过两分钟,葛巢就来找他了,招呼他一同到后院看看。

一时间,高长松脑中又划过《聊斋志异》里的内容,想那对人连吹气的女尸,差点就“嘤”的一声哭出来了。

真的好怕怕哦!

*

谁知后院之景却跟高长松想得不同,他这回不咦了,只看那棺柩,在被蠹虫塞满的厅堂中,棺柩泛着淡淡的金光,周围一圈都是干净的,那些小虫子,像怕棺材似的,似乎不肯靠近。

他将自己所见之物同葛巢说了,葛巢点头道:“我就猜是这样。”他跟高长松细细解释,“这蠹虫都是从活人心中生来的,他们十分弱小,如果有厉鬼,甚至经不住一口鬼气就死翘翘了,若说蠹虫有什么特殊的,便是他们的繁殖力很顽强,就像人心中的恶念,生出了便很难掐灭,反而源源不断地繁殖下去。”

“家中若有了蠹虫,最后多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局面,而这局面是自找的,心中恶念不除,便很难消解。”

高长松了然:“恶人活着,死了的自然是好人,是这意思吗?”

葛巢说:“大差不差吧。”

之后就是理所当然做阴法事,其实没啥必要,这里一点也看不出怨气冲天的样子,但这葛巢又没必要跟主人家说,他也就不提了。

道士又不是圣人,他还是很爱憎分明的,这家主人明显有问题,他才没那么好心去提醒呢。

高长松看了会儿斋醮仪式,等傍晚,第一日的阴事做得差不多了,部分道士准备收摊回家,剩下有些第二日接着做道场的不能走,就住在这了。

高长松是个观摩的,自然要走,葛巢要留在这,便把他托付给一圆圆脸的师弟。这师弟跟高长松年纪差不多,生得一团和气,葛巢说他叫韩适。

韩适看着脾气不错,跟高长松拱手,二人互相见礼了一番,结伴走回怀贞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