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各方反应

天幕没有回答赵过的问题。

就连那广袤的麦田,也不过是几秒的片段。

紧接着,天幕又看向草原。

一把麦粒扔下,祂再次拨动时间。

天音,在耳边低语。

【不足四百毫米的降水,无法养活农作物。】

稀疏的春雨落下,麦种挣扎着发了芽。

但很快,后续降雨的不足,令麦苗长得越发孱弱。

到了后期,麦苗甚至还没有杂草高。

看着这幕的赵过,惋惜的摇头。

没有足量的雨水,农耕就无从谈起。

天音用轻松语调讲解着成因。

【从大兴安岭到张家口,至兰州、拉萨和喜马拉雅这条山脉,隔绝了带来大量降雨的季风,自此,山外便只能游牧。

有趣的是,长城的建立路线,正好和这条降水线重叠。】

“长城?”

入宫的主父偃望了一眼天幕,在看到边境长城时,微微皱眉。

边防……罢了。

将万千思绪压下,主父偃快步走到未央宫前,见天子正居宫外,立即拱手行礼:

“陛下。”

刘彻背对着向天幕,听到主父偃的声音也没有回头,而是问道:

“你可知天幕,为何说这降雨线与长城重合,而不是越过去?”

主父偃微怔,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原因。

“草原无法耕种,那驻兵只能靠运粮,恐怕,耗费不菲。”

这是非常接近根本的理由。

刘彻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很不喜欢。

因为这代表着,就算是自己出兵从长城外打退匈奴,后续想将草原纳入疆域的代价,仍会非常高昂。

甚至草原这片疆土,就算打下来了,也无法为中央纳税,反而要中央补贴。

这又给了朝中那些大臣一个不出兵的理由。

刘彻已经能想象出朝中某些大臣,是怎样冠冕堂皇的拿着天幕所讲作为天意,用来‘劝’自己,不要出兵,防守就好了。

真是麻烦啊。

刘彻叹了口气。

接下来更有的吵了。

忍下一想就升起来的头痛,刘彻继续眺望天幕。

主父偃见状,缄默的立于另一侧,不再言语。

【降水分出的两块地域,只能进行农耕和游牧。而文明的基础,就是围绕生产方式建立的。

比如,农耕的孝文化,是因为只有粮食足够,且需要老人指导农耕,人们才会有动力奉养老人。

与之相对的游牧民族,在恶劣的生存压力面前,没有生存能力,需要年轻人奉养的老人,便成了‘贱老’,一旦部落出现粮食不足,就要被…放弃。】

太学

天幕一出,整个太学的学子尽皆无心学业,纷纷跑到屋外,仰头观看天幕,躲避、惊呼、大吵……一刻都没停过。

若是以往,这么乱糟糟的景象,教习看到早刘要过去呵斥了。

不过现在连老师都无心授课,谁还有时间管他们呢?

反正没发生踩踏事故,先看天幕!

这才是真神迹啊!

董仲舒捋着自己的胡子,动作徐缓,神色淡定。

脑中,早就开始想,要怎么拿神迹做文章了。

陛下有发兵匈奴之意,自己是说此为王道之师呢,还是天佑我朝呢?

若能借此谋取官职,那才好啊,

毕竟,儒子若不能为官称相,辅佐君王,无异于空有一身本事!

可惜陛下虽推崇儒术,却只是拿此当做政斗工具,对自己也颇有防备。

唉。

身旁,另一位大儒看着天幕,出声嘲讽:

“蛮夷戎狄,果真是无父无母之辈!”

董仲舒摇了摇头。

这天幕,似对匈奴有几分怜悯之意。

他道: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蛮夷穷困,又无人教化,自会如此。”

教化其实并不是一句空话。

最初的中原,其实只有河南那一块儿地方,其它都属于‘蛮夷。’

就连统一天下的秦国,其祖先也是东夷,还吸收了大量的戎狄人口与领地。

但如今,它们都被周的礼乐‘教化’为一体。

若能教化匈奴,将长城之外土地上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匈奴就不再存在,疆外的土地,也会融入大汉。

若真能做到,那这份功绩,足可比肩圣人!

董仲舒身边的大儒,被这美好的景象诱惑,忍不住幻想起来:

“若能说服陛下大力教化匈奴……”

很不幸的是,天音并没有给这位大儒面子,而是飞快的击碎了他的幻想。

【生产方式决定了生活习俗,这使得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始终无法融合。】

刚说完教化的大儒,顿时僵在原地。

我刚说教化匈奴,天音便说不行,这打脸来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有些尴尬,伸手捋捋胡须掩盖,想说点什么,却一不小心,揪下来好几根胡子,疼得呲牙咧嘴。

天音还没有放过他,甚至还贴心的解释起来原因。

【比如说,婚俗。

农耕文明为嫁娶婚,而游牧文明多为收继婚。其底层逻辑,是因为农耕使得家庭固定在一处,可以通过结婚,将两个家庭绑定,共同对抗风险。

但游牧文明,为了放牧需要不断的更换草场,女儿出嫁之后,数年、几十年都难得再见一面。两家无法通过儿女结为同盟,女方家庭得不到后续收益不说,前期的养育投资也要打水漂。

为了不亏本,女方家庭会要求男方要支付大量的彩礼、或者在女方家里做工几年,才可以把妻子领回家。

而对于男方家庭来说,他们支付了大量的财物与劳动力,如果因为男方的死亡,就要放女方归家,那他们之前支付的成本,也无法收回。

所以,男性为了保护自己家族的利益,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习俗,也就顺理成章的发展起来。】

随着天音,天幕上的画面,也在不断的变化。

农耕家庭在傍晚举办婚礼,为亡人哭灵,于田间劳作。

游牧家庭在草原上放牧,迁移,无数牛羊随着牧民离开,一位母亲流着泪,目送女儿远去。

大儒看着天幕,听着天音,瞬间说不出来话了。

啊这——

解释的太贴心了!

贴心的大儒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教化!

教化匈奴,是中原向匈奴输出他们的尊卑伦理,可天幕的意思,草原游牧并非是因其落后才看起来蛮夷,而是因为这是最符合游牧生活方式的选择!

每一项成功的习俗,其本质都是利益的划分。

若是能再重新划分利益也就罢了,可这连基础都没有,怎么教化?

董仲舒和大儒都变了脸色。

大儒忍不住说道:

“这,若不能教化匈奴,我等又有何用处?”

董仲舒沉吟片刻,神色逐渐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