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户部侍郎有所不如(第2/2页)

不过作为接受儒家传统教育的文人,他对沈树人话中偶尔表现出来的桑弘羊王安石倾向,还是略微有些警觉——

这已经不只是“张居正倾向”了,如果仅仅是支持张居正,在如今这世道也还好说。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没桑弘羊王安石那么重商。

张国维反复捻着胡子,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冷厉,拿出反对重商主义者最持重的态度,认真问道:

“看来,贤侄觉得,前宋之法,如果不遇到外敌,是可以实现让百姓长治久安、不会改朝换代的了?可是商人重利,一味放纵,只会导致利滚利,富者愈富,贫者无立锥之地。

那些亡于土地兼并的历朝历代教训,还不够深刻么?以宋之能,纵然理财过于本朝,也未必能得长久。”

沈树人笑了:“我没说宋一定能做到‘没有外敌就不会灭亡’,但是至少能比重农抑商的王朝反而缓解土地兼并的速度。

土地兼并,只是贫富分化的结果,不是重商的结果。天下钱财都是逐利的,有余钱就想钱生钱,自古皆然。如果抑了商,钱生钱的欲望只会全部堆积到土地上,所有钱都用来炒作田亩,穷人遇到灾害就更容易失地了。

如果不抑商,如果允许钱往那些比囤积农田赚头更大的地方投,敢于冒险的人自然会被冲昏头脑,一拥而上。

田产之利虽低,但持有田产者,只要能有功名、投献免税,那拿田就是无本生意,只进不出,永远不会亏本。利润再低,也架不住数百年的‘复利’,最后贫富差距只会更大。

而天下别的生意,纵然利益再高,风险却比买田高得多,有赚也有赔,经商还不能靠功名投献免税,赚的时候交了高税,赔的时候朝廷也不会退税,长此以往,反而贫富分化没那么快。

不知世伯有没有看过宋人的笔记,前宋时开封房价动辄数千贯数万贯,都不用是什么豪宅,只是简单的一两进小院,这价钱比如今京城的房舍贵了何止十倍?

但是,前宋开封那些奢靡之物、商铺房舍再贵,却坑不到普通贫民,贫民只要不想去开封,愿意在老家安贫乐道,还是活得下去的。

重商,收高商税最大的好处,便是把天下的冒险家聚拢到一起,诱之以巨利,让他们自相图害,能者上、庸者返贫,免得他们连种地的几成小利都不放过,那才叫真正的与民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