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 狼和羊

内阁。

三名内阁大学士都在,而他们也在随时关注左顺门前的情况,但一直临近中午,才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派出黄锦,在哭门的官员中拿了六个押往北镇抚司,而现场并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事情。

至于这六个人进了北镇抚司后的情况,外界并不知晓。

“看来,要去刑部走一趟了。”

费宏身为首辅,此时他的压力是最大的,毕竟蒋冕退下去没多久,这时候就发生此等事,也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把他这个首辅放在眼里。

刘春问道:“谁去?”

既然刘春这么问,显然他自己不想去,而去的人又不可能是议礼派的黄瓒……黄瓒去了怎么说?

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吧?

“我亲自去一趟。”费宏道。

刘春闻言看了看黄瓒,见黄瓒没什么表示,说明黄瓒也无心参与到这次事件中来,虽然名义上黄瓒乃议礼派首脑,可现在的刘春却知道背后真正发力的人是朱浩。

刘春道:“如果刑部去北镇抚司要人,要不出的话……那只能尽可能避免将事态扩大。”

黄瓒道:“总不能找人去宫门口劝说那些哭门的官员回去吧?”

这就成为一个无解的难题。

议礼派中人不会主动去劝,而护礼派那帮人全都是死脑筋,也没法劝,但不劝就没法给左顺门前的人台阶下,而且就算派人去劝也无用……

其实问题的根源不在于劝解那些宫门口的官员回去,其实更应该找人规劝皇帝,让他退一步,让朝堂安静下来,可惜皇帝也不听劝。

如此一来就演变成为双方都没有退路的局面,好像真不如让皇帝一次性以武力解决问题,不然的话事情只能这么无限期地僵持下去。

指望皇帝会因为被人施压而回心转意?

这可能吗?

费宏未置可否,叹息道:“先去看看,到时再说。”

……

……

费宏去了刑部,试图让刑部出面向厂卫施压,把关押在北镇抚司的六人保释出来。

别人倒没什么,关键是翰林学士丰熙被押北镇抚司,这种级别的官员太过敏感了,闹不好朝堂会因为丰熙被下狱而出现重大变故。

怎么说也要先把丰熙捞出来。

而在思贤居,此时正在进行一场皇帝的“赐宴”。

宴席很简单,乃一次火锅宴,这是朱四出宫后最喜欢吃的东西,在宫里因为多数时候都要陪自己的妃嫔吃饭,吃火锅有些不方便,再加上吃火锅吃的就是个氛围,朱四出宫后几乎每次都要火锅。

“诸位卿家随便用。”

朱四很不客气。

说是聚在一起吃火锅,但其实是一人一锅,下边是红红的炭火,锅里加了香辣底料的骨头汤很快煮沸,香味随之飘散出来。

除了常吃的几人外,其余的人面对这样的饮食都很不适应,尤其是连火锅都没听说过的人,更是觉得皇帝的饮食习惯不同寻常。

“诸位卿家,用过午膳后,朕准备再派人前去左顺门,拿下一些带头闹事者,当场对他们进行杖刑,你们意下如何?”

这赐宴还没开始,皇帝就说出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席书赶忙道:“陛下,此举会激化矛盾,让事情难以收场。”

朱四皱了皱眉,问道:“席卿家,你怎么总在想能不能收场的问题?那些人,都是大明的臣子,却以跟朕作对为荣,朕要议礼,是为自己吗?那是为了大明长治久安,朕让父皇得到追封,不想失去跟父皇的父子关系,难道有什么过错?是他们不近人情,现在你却让朕克制,以便好收场,这要求对朕来说也未免太过严苛了!”

席书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前他就琢磨明白了,朱浩之所以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是因为朱浩行事风格几乎就是无条件迎合皇帝。

当然这种看法有失偏颇,不过在席书认定朱浩擅权后,自然便产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朱四望向朱浩:“敬道,你如何看?”

朱浩道:“如果宫门口的人还不散去,将人拿到北镇抚司也比当场用刑好,凡事还是要有所收敛。”

“嗯。”

朱四点头,“朕也有此意!”

嘿!

席书心说,刚才皇帝你不是要坚持在宫门口用杖刑吗?

怎么朱浩一说把人抓到北镇抚司再动手,你就改变主意了?还是说朱浩对你的影响力真有那么大?

唐寅问道:“那……到底拿多少人去北镇抚司更合适?”

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探讨捉拿多少人的问题了,好像左顺门口那些官员,已经成为砧板上的肉,可以被随时拿捏剁烂的那种。

朱浩道:“五品以下!”

不说多少人,单说什么品阶,而历史上,朱厚熜在左顺门案中拿的是正五品及以下共一百三十四人,朱浩单单挑明正五品以下,就跳过了六部郎中这个级别。

朱四问一旁的张佐:“如今宫门口,正五品以下有多少人?”

张佐提前已得到过黄锦的奏报,立即回道:“八十余人。”

在有朱浩参与的这次左顺门事件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参与度本身就大大降低,但中下层官员却没减多少,有些衙门参与的官员数量反而比历史上多一些。

朱四听到这数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正五品以下,午后派人前去劝导,若劝导不成,就立即拿人!”

……

……

午膳过后,朱四派人去让戏班随时准备好开锣,接下来他要与亲近大臣同乐。

戏曲开幕前的间歇,皇帝也不知到哪儿溜达去了,不见人影,朱浩等人则留在议事厅内等候。

席书走到朱浩面前,先看了看唐寅,唐寅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挪开,随后席书以平静的口吻对朱浩道:“敬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浩起身,跟席书走到议事厅门口。

席书看着院子里简单的陈设,低声感慨:“我从没想过,你在替陛下做事,入京后见过那么多人情事,自以为洞悉世情,没想到在你这里碰壁了。”

朱浩很想说,现在你就觉得惊诧莫名,那以后超出你预料的事只会更多,不知道届时你又会有如何感慨。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敬道你能保全今日左顺门前那些为朝事进言的同僚,他们忠君体国,在议礼事上无丝毫私心,其中更是有不少治国良材,就此折戟难免让人扼腕。”

席书好像也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的话语权不高,所以希望朱浩以其影响力,改变皇帝的态度,让皇帝放过那群人。

朱浩淡淡一笑,道:“席尚书,请收回你的话,很多事不是我能决定,我甚至不能对陛下建言,我所说不过是陛下所想,借我之口说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