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安澜并没有人们想的那么平静。

从穿成动物开始,离开家乡已有二十多年。当狮子的时候,还有赵博士偶尔过来陪着说说话,成为老虎之后连这点熟悉的乡音也没得听了。而且她待的地方一直离家这么近,就跟在兔子面前吊了一把青菜似的,每天都想得慌。

要不是为了抚养金橘,多拐一只小猫咪回家,她在夏天河水暖和的时候就该游过去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安澜抖抖耳朵,在这片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观察着环境。

天是蓝的,地是白的,鸟叫声是清脆的,连光秃秃的树木都显得那么可爱迷人。

这片树林面积并不大,再往前走就是两座比邻相接着的村庄,也难怪特别调查组派来的车辆还在林道上远远地跟着追踪。

人类不确定她会往哪个方向走,又没有定位项圈来辅助,只能亲身上阵,生怕她直接闯进村庄里去,打扰到村民的正常生活。饶县近年来多有老虎出没,但定居在这里的,如果有可能,工作人员还是希望老虎能和人类和平共处。

其实他们的担心也是安澜的担心。

再过两三年,金橘也就成年了。她肯定是不会主动把孩子往外赶,但出于天性,金橘可能会自己离开家,到别的地方去定居、寻找配偶并繁衍后代。

饶县定居的东北虎有,但数量并不多,金橘在这里可能很难找到另一半,最后还是会往俄罗斯折返。

如果能再往南走一点,到珲市附近的虎豹国家公园去就好了。但要这么走,就得走上六七百公里了。安澜坐下来思索着,最后决定先沿着树林往内陆走,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总体来说,她的心情是非常不错的。

比她心情更好的只有陈主任。

年近六十的老陈最近走起路来简直是脚下生风,在办公室里看着一线工作人员发来的视频都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雌虎要养育小虎,如果不是环境治理真的见效了,是绝对不会到这边来生活的,这是对他和其他工作人员过去努力最好的肯定。

为了确认入境东北虎的状况,陈主任亲自盯着特别调查组在附近树林里架设了三十多台红外摄像机,另外还多增派了几辆专车在林道巡逻,提示行人此处有猛虎出没的牌子也做好了。

倒是虎豹专家提了一嘴:“要不要给它们上项圈呢?”

“有条件的话肯定要上。”陈主任拍板,“但是现在老虎刚刚入境,而且这两头是今冬唯二被亲眼目击到过的个体,你们辛苦点先观察一段时间……要是它的动向不对,我们再介入。”

虎豹专家点了点头。

这个特别调查组可以说是调查了个寂寞,谁能想到娜斯佳带着崽子光明正大地过了河,倒让他们这些准备好要寻找老虎踪迹的组员毫无用武之地了。

眼下工作从调查转为跟踪观察,大家都铆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来。

东北虎被观察到的四小时后,特别调查组——现在改叫特别行动组,就在附近的村落里转了两圈,负责把消息通知到户,并向村民告知遇到老虎该怎样应对。

村长吧嗒吧嗒抽着烟,只是应和。

他说:“国家有指示,野生动物要保护。再说老虎也怕人,咱们只管把娃儿看好不往山里去,错不了。就是这两年山里的野猪总下来,赶又赶不走,打又不能打……今年王婶家的稻田都给猪拱完了,明年还不知道吃啥哩。”

工作人员也挠头。

野猪这东西在东三省指数爆炸级地增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田地,而且它们个头大 、力气足、长着獠牙,往年还有刺死人、咬死人的报道。

在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保护下,私自打野猪是不被允许的,一到作物成熟季节,林业局管这块的部门都要忙得脚不沾地。

看他也面露难色,村长就磕磕烟袋,不说什么了。

“就叫老虎吃去吧。”老爷子最后说,“反正山里野猪多,都叫老虎吃了才叫好事呢。”

工作人员回到车上,长叹一声。

人类、有蹄动物和捕食者应该达成一个平衡,人类的存在制约着熊瞎子、东北虎和东北豹的扩散,捕食者们控制着狍子、鹿、野猪等动物的数量,而这些杂食动物偶尔来村落边上觅食,这才是正常的。

几十年来虎豹几乎要绝迹,为了恢复生态,人类投放了大量的有蹄动物到树林里,结果虎豹数量一时三刻没上来,这些有蹄动物倒是疯狂繁衍,可不就成灾了。

还是得抓紧吸引老虎回来安家啊。

他发动车子,安慰自己道:“至少老虎不缺东西吃。”

老虎的确不缺东西吃。

才刚刚在这个树林里转了半圈,安澜就看到至少六头野猪从她眼皮底下走了过去。

这些野猪个个都膘肥体壮,本来就短的脖子干脆是完全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了过冬囤了多少脂肪。安澜看着它们,就像穿透黑色的皮毛直接看到底下肥美的猪肉一样,顿时勾动了胃里的馋虫。

金橘在她腿边小声喷着鼻息,好像也是饿了。

安澜锁定了不远处的一头壮年野猪,这头野猪看着得有三四百斤重,背毛直愣愣地竖着,獠牙就像两把弯刀似的藏在嘴边。它正用嘴巴和前蹄刨着地面上的积雪,似乎是在寻找雪被之下能吃的东西,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看到监护人要去狩猎,金橘乖觉地找了个灌木丛蹲下了。

风向对老虎来说是不利的。

从这个角度,安澜的行动可能会被野猪发现。她用最轻的脚步朝侧面绕行,很快就将自己置于下风口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猎物。

缺乏捕食者的磨炼,这个区域的有蹄动物并不十分谨慎。

当大老虎跑起来的时候,野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阴风刮到背毛上,它才惊恐万状地嘶鸣一声,迈动四腿朝山下狂奔。

安澜快跑两步就追到它背后,想要以一个半跃起的姿势朝它背上扑去。

到了生死关头,野猪也被激发起了凶性,它原地一个急刹车,低下脑袋,就想把那两把弯刀一样的尖牙戳到敌人的肚腹里去。

换个没有狩猎经验来的可能会吃这个闷亏,但安澜一眼就识破了它的招数。

早在非洲大草原上时,疣猪就是这么反抗狮子的。

她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脚下更用力了。在后腿的支撑下,她毫不费力地跳起了一米多高,两条前臂抱住野猪的身体,直接跃到了它背后。借由这一跳跃翻滚形成的力量,她几乎是把同体重的猎物掀翻在地,旋即压上去死死地锁住了它的喉咙。

这是一个完全压制的姿势。

猎物被迫倒在地上,四脚朝天,而安澜则直接压在它的肚腹上,前臂抱住前腿,牙刀穿刺着寻找着气管。野猪的后腿疯狂踢蹬着,好几次都险而又险地从她侧身划过。她必须用尽全力死死压住对方,和它紧紧贴在一起,才不会被抓到空隙,踢到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