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卡恩和丽芙在雪地上飞驰。

昨天下午找了半天都一无所获,今天温度上升,他们干脆又骑着雪橇摩托出了门,希望能在寒潮来临前碰碰运气。

冬季观兽主要依靠寻找雪道。

雪道就像动物自己搭建的高速公路,由驯鹿大群和野牛大群做基础施工队,棕熊、灰狼、狐狸、美洲狮、猞猁等掠食者做精修队,其他小动物做最后的缝缝补补小队。

只要不下雪,沿着雪道往下找,总能找到狼群借道之后留下的痕迹,从而追踪到目标狼群,或者至少找到它们的狼穴所在。

顶着大太阳,运气似乎都好了不少。

才开出狼营九公里,两人就在树林边缘找到了十几条彼此之间扭出奇异花纹的雪道,表明这里曾经有大群驯鹿撒欢跑过,侧面一些还有少数几个不规则的爪印。

卡恩跨下雪橇去观察,最后下定论道:“脚印还很新鲜,狼估计才跑过去没多久。”

“我也看到了……”丽芙此时也摘下面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你看这,三深一浅,估计就是松树场那头后腿受伤的母狼偏出雪道时留下的。都对得上。”

两人的判断很准确。

往前追了两公里,就看到狼群在雪原上行走,十加五一共十五头狼一头都没有少,但它们保持的长蛇阵型远远看着有点陌生。

卡恩举起望远镜。

半晌,他惊讶地啧了一声。

母狼王莫莉仍然走在最前面,走得比平常慢些,正常情况下后面应该会跟着公狼王,但这回它身后跟着的却是贝塔狼凯莉,公狼王被挤到了第三位,和黑狼待在一起。

有什么变故发生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对,这说不通,凯莉以前从来没走这么靠前过,而且莫莉的尾巴一直翘着,好像在说谁是老大一样。“

”会不会是发生了冲突?“丽芙问。

“我们没法确认。”卡恩眨眨眼,“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看莫莉的肢体语言,很谨慎,甚至有点紧绷,她感觉到了威胁。威胁从哪里来呢?松树场狼群?雪莉?克洛丝?总不可能是刚成年的多莉吧?”

“是凯莉。”丽芙了然。

母狼王莫莉的三个女儿中,雪莉最近表现得很没有攻击性,似乎默认了自己被挤出权力中心这件事,把主导权完全交给了姐妹凯莉,而多莉在大多数时候也对凯莉言听计从。至于她的姐妹克洛丝……

这头母狼现在完全落在了谷地大群后面,反而离另一侧的松树场狼群更近,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回头张望,自得其乐地扮演着一个中间角色。

“克洛丝很放松。”丽芙评价道。

对他们这些从小把狼看到大的研究员来说,别说是凯莉那样的性情大变,就算是一点点心情上的改变都能容易地察觉到。

“的确。”卡恩也认同了这个观点,“松树场狼群现在必须接纳一头外来母狼,因为剩下四名成员都是阿尔法的孩子。克洛丝一直想成当妈妈,看起来她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两个研究员的推测基本正确。

除了一点——

安澜根本不想谋权篡位,完全是情势使然。

野外阿尔法狼的本质是父母狼,它们作为大家长的权威是交配权带来的血脉纽带赐予的,假如她真的成了阿尔法狼,不去繁衍,没有血脉纽带,如何保证地位稳固?

不如当一头快乐的贝塔,不用揣崽,不用哺乳,不用担惊受怕,地位很高,又不会太高,闲着没事还能看看热闹摸摸鱼。

安澜心里想得很美,但计划总没变化快。

凌晨那场冲突之后母狼王就把她带在身边,有时侯还会主动落下来半个身位,在转向时停滞片刻,扭头看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简直就像在考察继承人一样。

关键母狼王一边考察,一边多少还有点英雄迟暮的不甘,总是流露出警惕之意,让她像块煎饼一样在火上翻来覆去被烙个不停。

两年来安澜从没那么劳心劳神过。

狼群在下午追上驯鹿大群完成了一次猎杀,旋即折返回到狼穴,她闷声不响地就在洞口找了块石头趴下来,一只爪子都不想动了。

母狼王倒是很有精力,还在修补狼穴。

狼穴是在一个三米多高的由树根固定住的峭壁上开挖的,在最里面的洞口外还有一个类似碗状的大开口凹洞,可以供三四头灰狼勉勉强强挤在那里避风避雨。

说是狼穴,其实并不大,当初挖造时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所有家庭成员遮风挡雨,只是为了给母狼王一个安全的分娩场所,也给即将诞生的幼崽提供一个温暖地穴来遮风挡雨、躲避天敌。

大多数灰狼都是窝在狼穴外的背风处睡觉,或者干脆在雪地里刨出一个坑来窝在里面睡觉,当然如果有山洞就更好。

安澜想过要不要在寒潮到来前找个山洞,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时间不够。

母狼王临近分娩,要找到一个背风的山洞,还要结构合适,山洞最里面里面还不能是石头要是泥土,然后还要重新刨一个洞穴出来给狼崽子当窝……要是没弄好幼崽直接出来就麻烦大了。

母狼王钻进狼穴就没出来。

一天一夜四平八稳地过去,气温一直很高,宽耳和安澜就没有挤在一块,等到第二天中午,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原本晴朗的天空一错眼就变暗了,先是下了一点点雪籽,然后就变成鹅毛大的雪片,随着刮起的狂风在大地上四处飞舞。

安澜从睡梦中被活活冻醒,眼睛被雪刮得睁不开,耳朵被风吹得往后背,鼻子好像也已经不是自己的鼻子,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壳,浑身上下唯一暖和的地方是腰侧。

起来往下一看。

只见小调皮歪着身体把脑袋压在她身上,难得地没有四仰八叉,而是老老实实团成团子,恨不得干脆钻到她肚子下面去。

更离奇的是后面还躺着一只宽耳。

三头母狼像三个团子一样在串糖葫芦,安澜躺在最外面,谁都没得靠,风雪哗哗往身上刮,倒是把小调皮的脑壳暖得火热,差点给她气乐了。

好家伙。

这难道就是感动北美好姐妹?

怕不是想进洞里被正在待产的老妈给赶出来了吧?

此时此刻她无比想念美丽的大鸟沙乌列,宽耳这长姐完全不是长姐如母,简直是长姐如泥石流,让两个妹妹在外面一层一层顶着风,它自己蹲在最靠近洞口的地方取暖。

安澜恶向胆边生,站起来就抖了抖毛。

“啪嗒!”

“哗啦啦!”

小调皮的下巴和雪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宽耳的脑袋上挂了一大片堆积起来又被抖落的雪块,两头母狼齐齐从梦中惊醒,傻乎乎地打着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