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坐落在黄石湖北端河口的钓鱼桥曾经是个非常受欢迎的钓点,可以一边垂钓一边欣赏湖面上掠过的各种水鸟,后来垂钓活动被园区禁止,人们对这块区域的热情仍然不减,每天都有大量游客在这里驻足休憩、观鸟赏鱼。
这天也不例外。
时值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站在桥两侧步行栈道上的游客穿得都很清凉,不少人正在倾身拍摄跳出水面的大鱼,还有一些人也贴在栏杆边,只不过没有往下看,而是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对身后不断驶过的车辆充耳不闻。
他们都是来“追热点”的。
六月黄石河里能见到大量洄游的鳟鱼,大多是黄石鳟,是一种少见的能在淡水中生活的断喉山鳟亚种。
这些鳟鱼会在河流的浅滩处和狭窄处堆积,脊背破开水面,尾巴拍打浪花,在太阳底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人类眼中的美景,看在掠食者眼中就是大餐。
整个六月和七月,棕熊、黑熊、灰狼、猞猁、美洲狮等食肉动物都会在河边出没,它们捕捉鳟鱼的画面、彼此间发生冲突的画面和休闲玩耍的画面成了洄游季最好的点缀,让游客不用开车在园区里寻找就能看到大量野生动物。
此时此刻人们在长焦像机拍摄的就是一个著名的狼群:瓦皮帝湖家族。
瓦皮帝湖狼群在几年前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期,于两头阿尔法狼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壮大,占有了从肖肖尼湖东侧一直延伸到拉马尔山谷的大片土地,领地面积在所有黄石公园内部活跃的狼群中雄踞榜首。
但在扩张的同时,它们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西北有美洲狮溪狼群虎视眈眈;北部地区常年驻扎着至少三个活跃范围重合度极高的狼群,简直是群雄混战;东侧有老牌强敌;西南本来还比较安生,从去年年底开始象背山狼群因为受到玛丽峰狼群的挤压不断东进,把战火烧到了黄石湖畔。
瓦皮帝湖狼群在春天获得了一场大胜。
整个象背山狼群都在这场惨痛的战役之后向南方逃窜,填补入场的玛丽峰狼群又因为规模太小不敢和它们叫板、只敢把活动范围从圆的拉成长的,瓦皮帝湖灰狼这才太太平平地度过了最重要的两个月,一窝幼崽养活了四只。
可惜好景不长。
进入六月,沉寂已久的西南地带再次变得活跃起来,气味陌生的狼群不断向东扩大活动范围,有一次甚至为了追踪猎物直接杀到黄石河边,简直把瓦皮帝湖领地的南端来了个对穿。
这些灰狼太嚣张了。
它们对瓦皮帝湖灰狼在边界线留下的气味标记置之不理,对狼嗥声和吠叫声也总是用强势的语气回击,似乎决心要啃下黄石河西侧的大片土地,根本不在乎领地的主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就像现在。
当瓦皮帝湖狼群蹲在黄石河东侧约六百米远的原野上边晒太阳边睡觉时,一股曾经陌生现在非常熟悉的气味从风中飘来。
所有灰狼都翻身坐起进入警戒姿态,看着一个同样庞大的家族从河对面的树林中出现,从容不迫地、甚至是有些挑战性地跑到了河边。
如果瓦皮帝湖公狼王是个人类,它大概会明白什么叫想掀桌子的感觉,但它只是头灰狼,它只能捏着鼻子、第一百零一次抬头嗥叫,用叫声质问这些同类是不是想打架。
人类并不知道狼的崩溃。
站在桥上的游客都听到了狼嗥声,他们激动地更加举高了望远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天有没有运气拍下罕见的狼群争斗。
其中还有个狼迷在为旅伴做科普。
“那是谷地狼群。”他非常肯定地说,“白狼,黑狼,三条腿的狼,完全对得上,非常好认。它们估计是来吃鱼的。”
“会打起来吗?”同伴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地问。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后才回答:“不一定。上个月有人拍到两个狼群对峙过,那会儿就是隔着五六十米打嘴仗。”
“确实。”同伴赞同道,“我看这些狼好像很放松。”
是放松。
谷地狼群跑到河边之后干脆散开了队形,下水的下水,趴卧的趴卧,最离奇的是树林边缘似乎还能看到幼崽出没的踪迹,年轻小狼正在长辈的照看下叼着树枝玩耍。
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们以往的活动范围,更离奇的是竟然还带上了幼崽,如果不是阿尔法狼愚蠢决策失误,就是对家族有着强大的自信。
谷地灰狼在传达一个信息:
它们不觉得有任何猛兽能在狼群的监护下把这几只幼崽夺走。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五百米外在河里捉鱼的两头棕熊只是抬了抬脑袋,压根没有过来袭击的意思,全身心都放在了水里肥美的鳟鱼上;河对面坐着的狼群也没有动静,只是嗥叫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坐在河边的安澜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灰狼从入侵者出现的第一时间开始就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它们的语气也相当不客气,可就是这样一群狼,竟然到这会儿还没冲下来加入战局。
她懒得去猜它们的想法。
原本狼群开到这里就是准备把对手压过黄石河,既可以扩大活动范围、还可以白得一个季节限定刷鱼资源点,方便供养食量日益增长的幼崽。
打是正中下怀,不打还更省事。
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架打,她干脆在诺亚的叽叽歪歪里下河玩了一会儿。虽然没有抓到鳟鱼,身上却黏了好几块鱼鳞,勉强也算是有点“收获”。
想到这项活动原本是兔子的拿手好戏,她扭头往后面一看,却发现洄游季一贯活跃的兔子正站在水里发愣。
后腿的伤势去年就好全了,可三条腿的平衡感好和四条腿完全没法比,发力方式就和活动方式也需要重新训练,大约是闲得太久,想在捉鱼这件事上重新找回自信,兔子跳着下了水——然后就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摔了一跤。
虽然它很快就爬了起来,但动作的僵硬还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安澜自觉对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责任,正打算走过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弟弟,就见到诺亚赶在她前头用脑袋顶了顶兔子的肩膀。
小调皮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捉鱼,察觉到异常,它抬抬脑袋,眨眨眼,然后做了一个安澜都没想到的动作:它走过去舔了舔兔子的脸颊。
这是一个简单的表达亲近的动作,可做这个动作的是向来高傲的小调皮,不知怎的就赋予了它一点别样的含义。
更让人惊讶的是,几分钟之后,宽耳也加入了它们。
是因为照看幼崽有功受到了两个母亲的感激吗?
还是因为在自己的幼崽里也发现了性格内向的家伙,所以理解到了兔子在社交生活的不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