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安澜的推测是准确的。

村民们在去年就发现农田里有绿孔雀活动留下的痕迹,当时还有拍到很糊的远景视频,一起上报给了有关部门。

上面的反应很迅速,没过多久就派了一支专家小队过来,画图纸的画图纸,测脚印的测脚印,布置摄像头的布置摄像头。

他们其实已经做得很小心了,但第一次下山来“偷吃”的绿孔雀家族比平时更谨慎小心,察觉到一丁点异常就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周,一直到大雪封山时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当中。

经过这一遭,专家们意识到为了“动”,首先要“不动”,就像猎人在狩猎前首先要耐心等待猎物放松警惕、进入包围圈一样。

他们不敢直接给绿孔雀打定位器,甚至不敢靠得太近惊吓到这些大鸟,只能在靠近村落的山林里设置了几十个红外摄像头,用数量搏运气。

“可惜去年没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陈英在接到电话时这样说,“不过今年这群绿孔雀能举家下山也叫人意外……还得到山上去看看啊。”

“谁说不是呢。”电话那头回复道。

打电话来的老专家姓苗,是绿孔雀保护计划的牵头人之一,大家都敬爱地叫一声“苗老”。

老人家听到绿孔雀家族出现的消息乐得多吃了半碗饭,但几十年来遇事多想一步的习惯摆在那里,这份高兴很快就变成了担忧。

如果绿孔雀只是知道人类村庄里有食物想要过得舒服点就算了,可是万一是栖息地里的环境被未知因素破坏,导致它们认为不挪窝没法安稳过冬呢?

如果真是这样,整个种群的生存都会受到威胁,人类必须趁绿孔雀下山的时候去原栖息地进行确认,顺道还可以采集研究资料、安装监控设备。

陈英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圈。

救护繁育中心无法百分百还原山林环境,更不可能天然存在像野外那样结构完整、关系紧密的孔雀家族,研究资料对野化放归项目非常重要。

两边达成共识,工作开展得格外顺利。

天气完全冷下来之后,安澜在一次飞行训练中发现山林里多了好几个摄像头,她本来想飞近点看看型号,结果没掌握好距离,又多少带了点面对镜头的“偶像包袱”,差点一头栽到树上。

又过半个月,山林里搭起了补饲点。

安澜趁家人小憩的时候到处查看,发现补饲点分布范围很广,涵盖了孔雀常规活动的大部分区域,但是总体数量不算太多,而且基本上都搭在相对隐蔽的地方。

这么做应该是在为其他鸟类考虑。

云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越冬地之一,每年冬天飞到这里的候鸟数以万计,假如不加以控制地随意补饲,部分候鸟就可能因为食物长期滞留,从而影响到整个种群的延续。

留鸟够吃就行了。

绿孔雀们很聪明,补饲点搭起来不久就发现了这些“财宝堆”,雄孔雀于是带着家人重新回到山林里,也不浪费时间往山下跑了。清晨下到河边去喝水、吃饭,要是没吃饱,中午随便找个补饲点加餐,晚上再去散步、玩耍、梳理羽毛,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

孔雀满意,两脚兽也很满意。

因为摄像头安装位置合理,不仅能拍到整个绿孔雀家族的日常活动,还捕捉到了许多平常难得一见的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

不过镜头里出现次数最多的还是几只半大孔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家族的小孔雀们好像都特别喜欢飞行,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在空地里扑腾,一只飞得高些,两只飞得矮些。

翻过新年,监控装置还立了大功。

某天清晨绿孔雀家族照常朝小河进发去喝水,走着走着安澜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好像过分安静了,平常一起床就开始打打闹闹、羽毛乱飞的弟弟们今天竟然没有咯咯咯,而是老老实实跟在队伍当小仙男。

她回头一看,立刻看出了端倪。

其中一个弟弟走路时一直拖着脚,眼睛只睁开了一半,眼珠浑浊,翅膀完全耷拉着收不拢,羽毛蓬松又凌乱,整只鸟看起来精神萎靡。

吃坏了吗?

前一天的确看到它叼了根蚯蚓玩没错。

安澜担忧起来,但也不好拖慢群体的进度,便把心思先压下来准备晚点再好好观察。

走到河边后绿孔雀们分散开来喝水,老父亲还很奔放地沙地上拍打翅膀“清洗”羽毛,把灰尘扬得到处都是。其他家庭成员都下意识地躲开了,这只状态不佳的小孔雀却毫无反应,站在原地被沙土扑了一脸。

看到这幅景象,两只雌孔雀也警惕了起来。

母亲走过去看了看,脚爪扒拉着地上的泥土,似乎有些烦忧。小孔雀自己的母亲更是急得不停在边上打转,每隔几秒钟就会拉长了声音呼唤一次。小孔雀勉强打起精神来回应,但那鸣叫声不比猫叫声大多少,听着很是不详。

这天孔雀家族的活动量骤减,喝完水没多久就撤回了半山腰,晚上也没有再下往河边,睡觉的睡觉,蹲守的蹲守,不想给生病的成员增加压力。

第二天早上安澜最早苏醒,她都没有飞下树枝,只是在舒展翅膀时顺势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地面上遍布着的水样粪便。站在矮树枝上的小孔雀明明都快拉脱水了,鸣叫的声音反倒大了一些,很是诡异。

安澜觉得两脚兽应该会采取行动。

果不其然——

距离大树最近的两个补饲点里食物都变了,在投放的饲料上增添了粉末状的颗粒,虽然气味被豆饼的气味掩盖,但光看样子也知道是某种药物。

她本来还想着是药的话没生病的绿孔雀是不是不能吃,但转念一想,既然两脚兽直接在所有饲料中放了药物,肯定是有病治病、没病预防的那种类型,就放心大胆地吃了饭。

效果……怎么说呢?

其他孔雀没吃出问题来,但生病的孔雀也没好。

可能是病情有点严重、需要下猛药才行,到第三天时小孔雀已经完全蔫巴了,连走动都不想走动,把长辈们吓得羽毛都炸了。还是安澜怕它一声不吭地死在栖息地,又推又顶,逼着它往最近的镜头下面走。

从清晨等到上午,全家大大小小的鸟都陪着一块等,后来听到山道上有动静,雌孔雀们立刻发出警告讯号,示意整个家族朝更深的林地里撤离,母亲不断发出长长的呼唤声,但是安澜打定主意要确认这只小孔雀落入可靠的手中,因此只是口头回应,并没有动作。

等到孔雀群离开后,救助队果然来了。

上山的是一支由四个人组成的小队,一个拎着医疗箱,一个提着救助笼,除了这两个一看就是专业认识的队员之外,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护林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