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安澜这回可算是深有体会了。

明明一开始她只是想从王室小团体的围追堵截中脱身,谁知道黑鬃联盟会蹲在草丛边上忽然发难,一下子就把童子军们拆得七零八落。

别说回归巢穴的女王和盟臣觉得有鬼,王室小团体幸存的成员觉得有鬼,安澜要是个局外人,自己看自己都得觉得有鬼——

战斗过程如此丝滑,还说没有打配合?!

所以这口又大又圆的黑锅咣当一下就扣死了。

安澜直觉事态不妙,忍不住给黑鬃斑鬣狗狠狠地记了一笔:对方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招揽她,而是看她年纪小,又没有依仗,正好可以丢出去吸引火力,做个出气筒,或者做个替死鬼。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回到巢穴的女王怒火高涨。

一口气失去两个后备战力,儿子还被赶得不见踪影,这简直就是对它权威的公开挑衅,是一种无限接近宣战的行为,对方就差拿个大喇叭站在空地上高喊“我要发动政变”了。

它必须立刻对这种挑衅回应。

其实统治者联盟刚刚结束一场长途追击,正是肉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的时候,然而盟臣们战意高昂,一方面要为陛下分忧,一方面要为子嗣报仇,谁都没有摆出“徐徐图之”的样子。

反倒是黑鬃联盟不想接战。

黑鬃斑鬣狗好像真的只是想往女王的底线上踩一脚,再给过分茁壮的下一代修修枝条,眼看目的已经完全达到,它带着手下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跑就是半个月。

废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女王和王室小团体有本质差别,待在巢穴附近的氏族成员可以在亚成年遇害时当聋子瞎子,却不能对女王的战争召集视若无睹,除非女王不得人心或者进入了衰弱期。

黑鬃斑鬣狗年富力强,联盟发展得也不错,完全可以一点一点蚕食女王的势力,现在正面应战那就是脑袋被斑马踢了,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拉起狩猎队直接跑到远离巢穴的地方去避避风头。

它们能跑,安澜却不能跑。

斑鬣狗氏族平常大多是以狩猎队的形式分散活动的,单独一只不仅捕食会有困难,甚至还有很大可能受到竞争者的袭击,指不定就成了狮群的盘中餐。

母亲没有自己的联盟,也没有固定的狩猎队,不可能像黑鬃斑鬣狗那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它能做的只有带着安澜光速滑跪,并且在追击发生时用身体拦一拦。

毕竟也算是恭恭敬敬地臣服了,那天母女俩并没有立即遭到清算,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澜明显感觉到了来自高层的压力。

这一回可不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追逐“游戏”了,而是切切实实的欺压和孤立,以公主为首的亚成年们将报复欲肆无忌惮地倾泻在她身上,就连女王和盟臣们也常常投来如有实质的目光。

怎么说呢?

曾经的安澜可以正常吃饭,只是进食次序有点靠后了,现在的她却成了饭桌上的不受欢迎人士,每天都得和雄性斑鬣狗争抢残羹冷炙,中途还要防备来自亚成年的骚扰,就连一些过去因为小团体存在不敢靠近的独行幼崽都变得趾高气扬。

吃饱饭是少有,饿肚子是常态。

安澜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以前也没见有人让她去宣誓效忠啊!

因为母亲地位不高,她刚到公共巢穴时就没被高位者当回事过,看到她就像看到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后来拉起了幼崽小团体,长期被人针对,高位者们看到她倒不像看到石头了,像是看到了一颗还算好用的棋子。

王室小团体眼高于顶,对低位者诞育的幼崽向来抱着玩弄、欺负、打压的态度,安澜臣服的次数四只脚爪都数不过来,还不是一样天天挨揍。

那会儿女王难道不乐见其成吗?

讲难听点,女王陛下要的是王室小团体完好无损地长到成年,如果可以的话再稍微拉拢几个实力不错的亚成年。这里的“几个”就很有技术性,几个就是几个,不是全部,也不是很多个。

斑鬣狗王室的地位是有高下的。

同为女王的子嗣,雌性高于雄性,后出生者高于先出生者,除非太不中用,否则最后一胎里的最小的雌性通常就是整个氏族的第一顺位继承者。

此刻这个继承者是公主。

可是三年后、四年后、五年后的将来呢?

一旦女王诞育并抚养长大新的雌性子嗣,业已成人的公主立刻就会丧失自己原有的地位,这对相当有政治头脑的斑鬣狗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因此,在王室小团体帮助女王把黑鬃联盟摁死之后,它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第二个黑鬃联盟,公主会在追随者的帮助下调过头来挑战年岁渐长的母亲,这一点统治者联盟不会不懂。

女王需要它们强,但又不需要它们太强。

王室小团体对其他幼兽毫无动作,它要管;动作太大了,它也要管……只不过是现在有黑鬃联盟顶着,看不太出来罢了。

所以安澜真是觉得自己很冤。

统治者联盟看不上她,不需要她过去效忠;王室小团体看不上她,没有招揽她,就算看上了也不能招揽她。现在这两个团体调头来质问她为什么和黑鬃联盟暗度陈仓——可是黑鬃联盟也看不上她,只是推她出来做挡箭牌和灭火器。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像嫌现在的处境还不够艰难一样,安澜发现圆耳朵的态度渐渐变得微妙,有时会对她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不满,在碰到追击者时也会再三观望,而不是立即站出来携手对敌。

看来独自游荡的几周使它变得成熟了许多。

可是这种斑鬣狗式的“成熟”是安澜此刻最不想要的,于是她一改前段时间对同伴们的和风细雨,再次祭出尖利的爪牙,用武力逼迫圆耳朵撇开摇摆不定的心思、重新夹起尾巴。

毛毛回来的次数很少,笨笨倒是一如既往。

笨笨的母亲本想对孩子严加看管,然而这只幼崽坚持要在同伴边上活动,面对责难还能面不改色地要求喝奶,不给喝就嘤嘤嘤。时间一长,成年斑鬣狗那张黑漆漆的脸上硬是被折腾出了“这孩子谁要谁拿去”的绝望之情,也算是极少数还能让安澜感觉到放松的事情了。

食物短缺像座大山般压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斑鬣狗要长到一年多才会断奶,安澜仍旧可以从乳汁中汲取养分,但正常幼崽从三个月大就开始接触固体食物了,光靠乳汁只会把最重要的成长期浪费掉,这号就算练废了,将来也很难通过个体战斗力翻身。

母亲在为此不断努力,但它受到了很大的阻力,总是收效胜微,到后来连它自己的温饱都快出问题了。安澜意识到自己必须想办法破局,到了这个地步,掠食者带来的风险远远小于巢穴附近默默饿死、饿病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