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秦王死后一个月, 皇帝终于下旨,令人去查抄了秦王府。
王府抄出来的财物足有十大车,光是记录贵重财物的账薄, 就足足十二本。
账薄呈到御前时,皇帝沉默了良久。
待把秦王府财物收归国库, 皇帝当晚便去景阳宫见郑太后。
落座,皇帝道:“乐阳留下, 其它人退下!”
李丹青闻言, 便在郑太后下首坐了。
皇帝问郑太后道:“这些年,母后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郑太后不答他这句话,另起话题道:“哀家记得,皇帝初继位时 ,意气风发, 励精图治, 君臣相和。”
皇帝沉默一下方道:“是的,那几年朕自感是明君, 一心要做些大事好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直到突厥使者到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个时候, 朕才醒觉大夏国自先帝起,国库已空虚, 勋贵占着大量财产,想打仗,除非先除掉勋贵们,把他们的财产收归国有。”
“可勋贵皆连络有亲, 朕若逼得太紧,怕会内乱。”
“当时想着先送飞龙去和亲, 待重整朝政,扳下那些勋贵,国库有钱了,再打突厥,之后把飞龙接回来。”
皇帝抬起头看着郑太后。
“朕为着新政,为着敛财,甚至扶持萧宇墨,为的是让他对抗勋贵们,助朕一把。”
“这些年过去,萧宇墨的确为朕敛了一些财,但却犯下累累罪事,且也没动摇过勋贵们半分。”
“今年初,魏凌光策论一上,朕单独召见了他,听他谈了一番,觉得他的计策可用,便决定重用他。”
“可惜……”皇帝声音有些暗哑。
“老二有才干,朕器重他,对于他的事,睁一眼闭一眼,没料到助长他的野心,令得他做下大错事。”
“他和萧宇墨一死,朝中又只有那帮子老臣在说话,这些人没有朝气,只想苟且,无心和突厥争斗,也不会想起要接飞龙回来。”
“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
郑太后猛然伸手,按在皇帝手上,厉声道:“皇帝,你正当壮年,不宜说这些丧气之话。”
“母后!”皇帝喊了一声,隔一会道:“若是老三继位,他身边是戚家和武安侯,这些勋贵们到时定把持朝政,要走从前之路,如此,飞龙就回不来了。”
“但老二没了,如今除了老三,也没人能担起重任。”
李丹青听得暗暗心惊。
萧宇墨和秦王要杀她和齐子蛰,于她的角度,对方是敌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魏凌光的母亲和弟弟要害她,将她沉塘,她逃了出来,自然也要除掉对方。
但在皇帝的角度,他要行新政,勋贵们要走老路,萧宇墨和秦王,是他扶持起来对抗勋贵的。
秦王是他儿子,纵越界一些,嚣张一些,也在他可容忍范围内。
他不能容忍的是勋贵们多年干政,阻止他变革。
如今萧宇墨和秦王死了,朝臣多依附晋王和勋贵,皇帝若不能扶持新贵来对抗,朝庭又是一波死水。
皇帝说着,看向李丹青。
“乐阳,朕查过了,杀死萧宇墨的易木心,实则是你舅舅杨柏。他当年为着你母亲之事,到萧府质问萧宇墨,差点误伤萧贵妃,萧宇墨当时没有杀他,而是把他送出京。”
“他出京后,跟着人到塞外,在塞外多年,容貌也改变了。五年前又跑回京城,在秋狩山庄外救了朕一回,朕见他武功高强,就带他回京,安排他在高长山手底下做事。”
“他潜伏多年,为的是杀萧宇墨。”
“萧宇墨持卷宗威胁你时,他恰好在树上,听到你提及杨蕊娘和杨琴娘,知晓你是他外甥女,当即一跃下树,砍下萧宇墨的头,为杨蕊娘报了仇,也为你解决了敌人。”
李丹青大惊,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
她当即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先前并不知道易木心便是舅舅杨柏。”
皇帝摆手,“朕也是后来让人彻查才知道的。”
“你且放心,朕已叫人收手,不再追捕他,放了他一条生路。”
李丹青忙替杨柏谢恩。
她这会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萧宇墨提及两个内侍的话,当时皇帝宠幸过杨蕊娘后,叫内侍灌了杨蕊娘一碗药,这件事是真是假?
皇帝似乎看出她的疑问,淡淡道:“朕临时决定出门,哪里知道会遇到杨蕊娘,又哪里会叫内侍备下那种药?灌药之事,纯是萧宇墨捏造,为的是威胁你而已。”
“朕查实了,你确实是朕的亲生女儿。”
李丹青大大松口气。
因为萧宇墨那句话,她一直惴惴不安,深怕自己身世还另有隐情。
如今听皇帝说已查实,自己确实是他亲女儿,顿时有了底气。
皇帝又道:“你舅舅杀了萧宇墨,而你设下圈套,诱得魏家一家子在殿前揭发荣昌,你再喊了证人至殿上,证实魏家一家子陷害你这个公主的事实,当时人证物证皆全,朕不得不削了魏凌光的官职,流放他们一家。”
“你还和齐子蛰里应外合,诱使老二现出原形,当殿谋反。”
“乐阳,朕扶持的三个人,可说全毁于你手中。”
李丹青听得这些话,不由发抖了。
皇帝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是不是说,太后寿宴那一晚,自己和齐子蛰轮回前,听见荣昌公主说秦王大事已成,其实只是皇帝放的烟雾?秦王实则没有成大事!
自己梦中见到秦王喊弓箭手射杀李大鼎诸人,其实只是梦,并不是真的?
还有佛香阁中,自己进阁内调换了丽嫔之事,皇帝知不知道?
李丹青不敢深想。
她叩头道:“父皇,儿臣所做的事,固然是自保,但魏家也确实陷害过儿臣,人证物证皆全,儿臣没有冤枉过他们半分,他们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至于秦王殿下,他确是生了谋反之心,确是在殿中布下耳目,他想对父皇不利,死有余辜。”
“儿臣所做一切,问心无愧!”
“但父皇若要处罚儿臣,儿臣领罪就是。”
皇帝深看李丹青一眼。
“乐阳,你身为女子,所谋所做,胜过许多男子。”
“你起来罢!”
李丹青定了定神,给自己鼓气,安慰自己没事儿,这才爬起来。
她不敢坐,只垂手侍立。
皇帝转过头问郑太后道:“母后,儿子该当如何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