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骨吟

赏南进入陆及房间的次数并不多,比起第一次被香夫人引进房间看见陆及时的模样,陆及变了许多。

陆及本来就是一个很含蓄的人,他的疯狂和病态是在骨子里的。在和陆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他的变化并不明显,如果不会想起第一次见到陆及时的场景,他甚至觉得陆及始终如一。

但陆及实际上变了许多,随着黑化值的下降,怨气的减少,他的笑真实了些,不再像挂在骨骼上皮硬拉开,说话时也有了温度,而不是模版化的温和。

床挺大的,哪怕躺个成年人,都不会感到拥挤。

赏南却觉得很拥挤。

他几次感觉到陆及好像靠近了自己,好像肩膀已经贴在了一起,对方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但他扭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陆及之间间隔了一段很安全的距离。

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因为这是陆及的床,骷髅的领地,连被子都有陆及身上清淡的甘草与橡木的味道。

窗帘没有拉拢,雪光穿透玻璃,在墙上拉出长长的一道白光。

陆及动作的时候,被子的弧度也会在墙壁上显现,纯粹只有骨骼的手指按在背面上,冰凉的骨面贴在了赏南的后颈上。

没有呼吸的频率,也没用人体该有的温度,时不时响起的嘎吱声让赏南无比清醒地知道,身后是怪物。

他腰身被缠住,腿也被绞进两条修长有力的腿骨之中,他知道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挤压出了陆及骨骼的形状,几乎给了赏南一种错觉——骷髅想要把自己塞进它的骨骼当中。

赏南奋力将自己蜷缩起来,他咬着牙,“陆及…”

骷髅冰冷的指骨往下滑,贴在了赏南的小腹上,赏南呼吸一滞,他脸迅速涨红,连骨头的冰凉都缓解不了。

陆及半张脸显现,它叹了口气,“我没有。”

什么没有?

赏南呆呆的。

陆及俯首亲吻了赏南后颈秀气的椎骨,“用肋骨可以吗?”

赏南反应过来了,因为如果再不明白,那就是自己蠢了。

他开口说话,上下牙关磕磕碰碰,“那好像……不太合适。”

“你喜欢哪个部分,都可以取下来使用。”陆及轻声道。

赏南:那我倒不是说不喜欢肋骨喜欢别的骨的意思。

不过幸好,陆及只是在这个时候和赏南谈谈这件事,并不是要立即实现和执行。

在没等到赏南的回答之后,陆及也没继续说了,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怎样可以把怀中的爱人抱得更紧。

赏南手搭在骷髅的小臂上,轻轻扣住,慢慢睡着。

黑化值降低到一二十的时候,任务显然已经进入到了尾声,赏南觉得轻松了许多,连睡觉都变得容易了些。

他刚睡着,14的提示就响了起来。

[14:黑化值减10,香夫人好像不行了。]

没过多久,外面刮起了风,又下起了雪,这样的雪夜,可以浪漫到极致,也可以孤独到极致。

.

早晨六点,天未亮,赏南将醒未醒,14再次把之前的提示复述了一遍。

赏南又要闭上的眼睛在听见香夫人的名字时,刹时睁开。

“你说什么?”

[14:黑化值太低,怨气也太少,已经无法继续维持香夫人的生命活度。]

赏南之前完全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他怀抱侥幸,侥幸黑化值和怨气不是同步的,侥幸香夫人绑定的不是黑化值。

但其实都是一样的。

没有黑化值,香夫人也活不了。

赏南脑子里嗡嗡直叫,他坐起来翻身下床,穿好鞋之后发现陆及在亮着台灯的书桌后面看书,看见赏南起床这么麻溜,“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陆及是被拯救的,也是被攻略的,他不知道陆香是依靠什么而活。

所以他此刻也是被蒙在鼓里。

赏南心跳加速,“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香夫人说她要走,我被吓醒了,我想下楼去看看她。”

陆及笑着,灯光让他的笑显得越发温柔,“只是梦。”

“说不定是预示呢,我去看看。”他都顾不上怎么把这个谎给圆好,也没顾得上给这个梦添砖加瓦,急慌慌地拉开门往楼下跑。

陆及在他走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大敞的房间门,他目光沉静,半晌后,他合上书,站了起来。

天还没亮,一楼昏暗得如同七八点的夜。

赏南站在香夫人的门前,抬手敲门。

没人应,门自然也没被打开。

赏南直接去外面找了备用钥匙,核对房间名的时候,赏南的手指一直在抖,几十把钥匙,要一把一把的找,他没顾得上开灯,睁大眼睛看上面的标签。

“嗒”一声,客厅的灯全亮,赏南有一瞬间的失明感,他往身后看了一眼,陆及也来了。

赏南很快找到了钥匙,他跑到香夫人房间门口,没有任何停顿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一拧,门就被推开了,屋子里有着很浓的玫瑰花香味,化妆镜前有一束白玫瑰,开得很热闹。这是镇子里花店送上门的,他们玫瑰园里的玫瑰要到春天才会重新焕发生机。

房间内的每件家具和装饰都是香夫人自己亲自挑选,她选的自己喜欢的,床是公主床,长长的白色纱缎从最顶上倾泻而下,将香夫人罩在了里面。

“香夫人?”赏南打开壁灯,轻声唤了对方。

床帘后面响起很虚弱的一声应答。

赏南心头一凉,他大步走过去,轻轻掀开了床帘,看见香夫人的那瞬间,赏南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铁锤迎面敲在了额头上。

香夫人脸色青白,不止没有血色,是像他以前看过的僵尸电影里面的僵尸面色,连黑色的瞳仁都微微泛灰。平时柔顺黑亮的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和床帘是一个颜色,沿着床沿,垂到了地板上。

“香夫人……”

赏南慢慢蹲下来,他和对方朝夕相处年,他把香夫人当姐姐一样,他珍爱陆及,自然也珍爱他身边的人。

香夫人从被子里伸出手,她的手指皮包骨,细长弯曲,像小鸟的爪子,她抓住赏南的手,笑了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接着我起床上洗手间,路过镜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这副样子,没过多久,我就起不来了,我感觉我快死了,我以为……”

她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我以为我会见不到你和少爷最后一面。”她眼珠往上,看着陆及,“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以为我能继续跟着您。”

陆及垂着眼,他看着床上的女子,忆起往昔,“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人说要去叫医生,赏南知道原因,所以不叫。陆香十分清楚自己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尸臭味。而陆及,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死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