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天◎

那就是不欢迎宋知雨过来,至于看腿伤的话,牛棚里的几人根本没当真。

现在谁不是见到他们就躲开,就连最亲近的人也这样,何况宋知雨与他们无亲无故。

宋知雨脚步停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与紧张的壮年女人对视。

“我爸爸很好。”

打破安静的是那个与宋知丰年龄差不多的孩子。

宋知雨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壮年女人着急地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自己瘦弱的身体挡住他,小心地陪着笑,姿态放得十分低卑,“是小孩子不懂事,我让他道歉,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说着她手放到小孩的头上,用力压低,“快,向这位同志道歉,你不是故意的。”、小孩眼睛当即就红了,原先只是任由女人动作,自己没有半点配合,许是见到女人惊慌无措的眼神,这才不甘地低下头。

“对不起。”他吐字含糊地飞快说道,不注意听甚至听不清他说的内容。

女人的面色顿时就变了,更加慌张地看向宋知雨,按着男孩的头,想要让他真诚一些。

宋知雨皱了皱眉头,表情淡淡地看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

她之所以过来,只是想到曾经读过的历史资料,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是受迫害的,而在下放之前,他们都只是平凡的普通人,在自己的个岗位发光发热,为人民群众呕心沥血。

可就是因为下放,很多人熬不住失去生命,就算活下来了,这段经历也成为他们心中不可磨灭的痛苦记忆。

宋知雨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想让事情发生在南河生产队。

可是她没料到,此时他们对人失去了信心,失去了信任,即使是对亲戚朋友。

他们担心说了某句话,因为做了某个动作,就被人无限放大,污蔑构陷,害了自家最亲的人。

宋知雨还没走远,想了想又说道:“南河生产队的队长是我爹,你们只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让你们死在我们南河生产队,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希望。”

说完,她也不看几人的反应,转身没有再回头,一路走远。

牛棚的几人听完都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眼睛都红了,顿时泪流满面。

“好好好,是好的。”中年女人掩着面泣不成声。

中年男人搂着她,又抹了一把眼角,抬头望向天空,哽着声音说道:“是好的,咱们运气好。”

外边的女人点点头,又悲戚地擦了擦眼泪。

她走到躺着昏睡的男人身旁蹲下,满脸担心地用手探了下对方的额头,一时没忍住直接哭出声:“建生的额头越来越烫了,得吃药才行。”

小孩一听立马跑进来,抿着唇着急而犹豫地说道:“我去把人喊回来?”

中年男人忙不迭拉住他,神情带着不赞同与疲惫难过,“那位女同志是好人,咱们不能害了她。”

中年女人闻言顿时哭出声,“我的建生,是妈对不起你。”

“你胡说什么?”中年男人脸色猛地一变,眼中带着沉痛呵斥她,“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管谁问起,都不要再提关于科研院的事情。”

在场的两人女人一听,顿时又哭得泣不成声。

小孩脸上的表情绷紧,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躺在稻草上的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知雨走后就直接回家了。

饭桌上。

她向宋二成提了一嘴牛棚的事情。

没想到李春兰一听就急了,“你没事去牛棚做什么?那是你该去的地方?要是被人举报你跟那些臭老九有联系,你让咱们家怎么办?”

宋知雨无奈地看向她,“娘,我爹是南河的队长,现在下放到咱们南河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同志生病,快要死了,我代我爹去看看情况有什么错?就算不是因为我爹,出于人道主义,咱们也得去看看。”

宋二成点头,“是这个理。”

李春兰想想确实也是如此,只是父女俩一起说话,站在她的对立面,她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一般,“对对对,你们都是对的,就我是错的。”

宋知雨:……

宋二成:……

宋知丰抽空从碗里抬头,幸灾乐祸地看他们一眼。

宋知雨与宋二成对视一眼,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低下头,只当李春兰公攻击的对象中不包含她。

宋二成:……

他没好气瞪了宋知雨一眼,眼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给李春兰夹一筷子菜到她碗里,“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气性还是这么大,也就我能受得了你。”

不说后面那句话还好,一说后面那句话,李春兰火气顿时就更大了,“受不了是吧?那离婚让你再找一个?”

十分阴阳怪气。

宋二成一听着急了,“你听听你说的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了?成全你还不高兴?”

“是你,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我高兴啊。”

“……”

两人说着说着就在饭桌上吵起来了,很是激烈。

自从宋二成当上队长之后,大改内敛的性格,平时说话做事都充满底气,从前沉默寡言任由李春兰说,现在变得有生气多了。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媳妇儿。

宋知雨与宋知丰见怪不怪,只是姐弟俩都默默加快干饭的速度,生怕被殃及到。

吃过饭,宋二成与李春兰的争吵也结束。

院子里,父女俩坐在小马扎上乘凉。

宋二成的搪瓷杯前两天磕了块小口子,当时心疼得直吸气,又被李春兰念叨了两天,他现在喝水都十分注意,确认位置安全,他才会搁放在别处。

“知雨,你娘说得对,牛棚的人不是我们可以管的。”宋二成瞥向宋知雨。

宋知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眼睛回望对方,问道:“爹,你觉得我们政策会一直不变吗?”

宋二成闻言眉眼一动,诧异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

宋知雨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政策一定会变,不管怎么样,知识分子读书人肯定珍贵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语气淡淡地陈述着。

宋二成听完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变,压低声音肃着脸呵斥:“你脑子进水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我看你是真飘了。”

宋知雨根本不怵,继续说道:“我就在你面前说,在外边跟谁都不会这样说。”

“就算跟我说也不行!”宋二成打断她的话,“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比我更清楚隔墙有耳这个词。”

“现在没有人偷听,而且我说得很小声,娘都听不到,别人还能听见?”宋知雨说。

宋二成一噎,眼睛着急地瞪着宋知雨,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