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宠宠宠◎城西王师军营,充满血腥气的房间内,一个人被绑在木桩上,黑色的夜行衣被血水泡透,他头耷拉着,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死。

哗啦——,一盆刺骨的凉水泼在他的脸上,他挣扎着张开眼,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又是烧红的烙铁,意外的竟看到一张发黄的纸卷。

他瞳孔倏然长大,面色扭曲,比看到烙铁还恐惧百倍,唇齿抑制不住抖了半天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冤枉啊,我并非要刺杀陛下!”

营房黑暗的角落里,顺安帝终于忍受不住这里压抑的气息,拂袖出了门,一直站在他旁边的谢衍冷冷勾了勾嘴角,跟着走了出来。

顺安帝大口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面无血色的脸才好看一些。

谢衍站在他身后,平静道,“像这种死士,都是拿命给家人换银钱,只要查出他的身籍,没人敢在诛九族的罪名面前装聋充哑。”

顺安帝肩膀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总觉得谢衍非要他来看这场逼供,似乎是意有所指。

这件事本身就不对劲。

按那日的计划,他赐婚萧景行和曲筝后,谢衍定然会失魂落魄,丧失警惕,待他出了同福楼,早已埋伏在巷子里的刺客再寻机刺杀。

哪知谢衍当日却执意先走,计划被打乱,可凌霄道人不想错失良机,下令仍按原计划行事。

哪知,他刚进雅间休息,一个黑衣刺客就破窗而来,确切说是被人奄奄一息的扔了进来,几乎就在一息之间,谢衍跟着跳窗进来,说在楼下看到有刺激,前来救驾。

顺安帝懵怔,同福楼楼层很高,一楼到二楼窗户至少一丈高,这救驾的速度也太快了。

再者,明明是刺杀谢衍的刺客,怎会反过来刺杀他?

想想他还不寒而栗。

再加上心里又愧,此刻更是不敢看这个世上唯二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谢衍淡淡瞥了顺安帝一眼,不带一丝情绪道,“陛下不用担心,那刺客方才看到自己的身籍后,说并非要刺杀陛下,此话应该不假,只要确认没人想害陛下,微臣就安心了,至于他的真实目的,相信凭王师的手段,不愁审不出来。”

顺安帝后脊冷汗涔涔,讪笑道,“爱卿一片忠心,又护驾有功,朕会...朕会重重赏赐你的。”

谢衍慢条斯理一笑,“赏赐倒不必。”

顺安帝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无奈的闭了闭眼,沉声道,“重审长公主和谢将军当年在边关一案,朕会考虑。”

谢衍提眉,“谢陛下圣恩。”

顺安帝却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舆车,回宫。

谢衍看着匆匆而去的仪仗,狭长的凤眸压成薄薄的一线。

他这个舅舅,比想象中的还胆小懦弱。

那日在同福楼,萧景行收到曲筝的第二封回帖,明眼可见的气馁,一直挂着脸,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谢衍见他已然是打退堂鼓的模样,萧国舅和顺安帝却再三暗示他赐婚之事,谢衍心里立刻警惕起来,让胡叔通知霍将军后,借口提前离开。

果不其然,他刚踏出同福楼就感受到了杀气,幸好霍将军的支援及时赶到,他才得以脱身,并抓住其中一个刺客扔进顺安帝休息的房中,恶心一下萧国舅的同时,再敲打一下顺安帝。

没想到顺安帝竟对父母那件事松了口。

这时霍将军走过来,不解,“你既知陛下已经和萧国舅联合起来要你的命,为何不将计就计,以护驾的名义将他软禁起来。”

霍将军知道这半年来谢衍没少往宫里安插人手,再加上自己手下的王师和宫北先生的追随者,软禁顺安帝,易如反掌,届时无论让他做什么,他只能服从。

谢衍摇头,深邃幽怨的目光投向北方,声音凛如霜雪,“我要光明正大的替父母洗刷冤屈,而他,必须坐在皇位上,清清醒醒的向母亲忏悔!”

霍将军懂了,如果软禁了顺安帝再给长公主伸冤,难免不被人诟病谢衍这是营私舞弊,而长公主的清白又会被有心之人泼脏水。

霍将军看着眼前眉眼锋利的小公爷,暗叹不愧是长公主的儿子,身上那种不凡的气概,才是天家血脉最正宗的传承。

*

顺安帝自那日遇刺之后,仿佛吓破了胆,整日龟缩在丹房不出门,连每年一度皇家最重视的上巳节都撒手不管了。

三月三日这天,丽贵妃只好一个人操持,她在南郊行宫临水设宴,广邀京中达官贵人一起祭祀宴饮、郊游赏青。

曲筝如今是五品宜人,也在邀请之列。

临行前,沈泽细细帮她准备好春游用的菓食茶点,末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中宫无后,现今丽贵妃在陛下身边举足轻重,你今日务必要请她把话带给陛下。”

曲筝颔首,目光坚定,“表哥放心。”

自那日下决心把曲家在京的置业上缴顺安帝,曲筝就一直在找机会递话,无奈顺安帝闭门不出,她无从下手。

上巳节倒是个好机会。

如今丽妃晋升为丽贵妃,和曲筝也有交情,通过她递话,再合适不过,就算沈泽不提醒,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泽见曲筝回答的干脆利落,就知那日的约定她没有反悔,紧绷面色稍缓,只是目送载着她的马车徐徐离开视线,他眸光又暗淡下来。

在京城虽然他和曲筝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距离却如天堑,这场鲜花着锦的春日宴,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席,而他却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沈泽紧握的双拳,骨指微微泛了白。

回到江南,一切都会好起来。

曲筝这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上巳节宴乐,虽然身上带着一份不小的任务,一进入莺歌燕舞,绿绦垂地的南郊行宫,心情不免松快起来。

她走进腾枝缠绕的大门,穿过蔷薇花墙,视线顿时开阔,目及之处绿树抽芽,芳草织毯,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过,河流的两边,华盖如云,屏障遍地,好一派繁华。

曲筝刚踏进来就被一个小宫女引着来到一个半围起来的锦幛内,原来一群贵女正陪着丽贵妃鉴赏书画。

每年上巳节行宫春宴都雅趣颇多,祓除畔浴、吟诗作画、曲水流觞、射柳、放纸鸢,大家各得其乐,能玩整整一日。

曲筝进去后先和丽贵妃请了个安,随后献上自己带来的菓饼鱼鲜等吃食。

没有了皇后的打压,丽贵妃精神气质俱佳,命人接过食匣,笑盈盈的拉着曲筝的手,言语一如往常的亲昵,“本宫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待会画舫布置好了,咱们泛舟河上,好好说一阵子话。”

曲筝屈膝应是,“我也正好有事同贵妃说。”

寒暄完,曲筝抬头看到贵妃和众人正在围观的那幅画,脸上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