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感动天感动地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为什么多呢,当然是想和寡妇发生是非的多。
这世上天天讲礼仪讲道德的须眉丈夫,大多对女人犹如防洪水猛兽般厌恶和轻鄙,然而一提到女人相关,又忍不住像苍蝇闻到味一样,嗡嗡地叮过来。
一边觉得寡妇晦气,一边又容易对别人家的寡妇想入非非。
这市井交汇,三教九流的地方,做的是第一口面食生意,靠的是大量人流涌动,往来接待的未必有几个熟客,面馆的味道也飘不到食客嘴里。
作为第一吸人眼球的幌子,该写些什么,才能在如过江之鲫的各种汤面馆里,脱颖而出,一下子抓住往来食客的注意?
哈哈,当然是寡妇啦,试问哪个男人在瞅到寡妇这两个字时,能忍住不在心里翻咕一下。
在外面来回跑码头的,基本都是三教九流的男人,有这第一点的注意,事就成了一半了~
想是这么想,说不可能这么说,要不然多破坏她单纯泼辣小娇娇的形象,她可不敢保证今天马车里的谈话,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
于是袭红蕊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她们:“码头上来往的,多是背井离乡的游子,在外面一颗心无牵无落,最想念的,莫过于家的味道。”
“宋寡妇面汤馆,这么踏实又随处可见的名字,一听就让人想起自己的家乡,想到家中给自己做面的老娘,怎么能不让人亲切呢?”
宋寡妇和媚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红姑娘想的真周到啊!”
袭红蕊得意抬头,对呀,她就是想的这么周到呀~
所以当崇文帝来的时候,看着抱着纸张等他的袭红蕊微微发愣:“宋寡妇面汤馆?”
袭红蕊连连点头:“对!这是我们集体想出来的面馆名字,店开了,得立一块招牌,黄大官人,既然您会画园子,写字肯定也很好看吧,能不能……嘿嘿……”
崇文帝看她期盼又讨好的眼神,不由失笑。
不是他自负,这天下说起书画水平,他若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无数王侯公卿为求他一幅墨宝,苦求无数,这小丫头求来干什么呢?
哦,给一个叫“宋寡妇面汤馆”的面馆当招牌。
崇文帝捋着胡子看了她一眼,小丫头眨巴着眼睛也看着他,崇文帝摇摇头,罢罢罢,还是惯着她吧!
斜着眼睛看过去:“那还不快给大官人磨墨!”
“好,这就来!”
袭红蕊熟练地拉椅子,上茶,上点心,点香,磨墨,一条龙服务。
崇文帝坐过去,看着袭红蕊在旁边忙活。
小丫头真做事的时候,那股子跳脱劲就不见了,一对墨洇的剔透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水墨,两鬓垂下几缕如烟的丝柳。
素白的手指,在漆黑的砚台上研磨,一下一下,宛如墨砚上绽出的白玉兰,眼中极为专注,所谓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崇文帝饮了一杯茶,只觉帘外落日,帘内静好,笑吟吟地看向她:“你对这家店倒是很上心。”
“那当然。”
袭红蕊双眼明亮地抬了一下头,似乎在相处的过程中对他放下了一些戒心,小声说起了心里话:“我想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给自己赎籍。”
崇文帝也意识到了这句话中更亲密的依赖,立时来了兴趣,有些好奇地问她:“那你赎籍要多少钱呢,卖簪子那五百两不够吗?”
袭红蕊有些沮丧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是相府的家生奴婢,相府也不差这几个钱,放不放全看主子恩典,若是主子不想,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这样,我才那么想帮世子妃做好铺子,希望有朝一日讨得主子欢心,念在我的功劳上,把我放出去,以后堂堂正正做人,光明正大嫁一个良人,再不做奴婢了,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我的这番心思,别人不理解也就罢了,怎么裴三也不理解呢?他和凝梦回去,一定会告我的状,世子妃一生气,把我转手发卖了也是有的。”
“我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幸好宋婶子人好,不会贪墨我的钱,也不会欺负我,我便帮她多赚点,以后真有那么一日,就让她把我买过去,这样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流落到其它脏的臭的地方,否则,奴婢还真不若死了干净。”
“好好的,说什么死呢!”崇文帝连忙拍拍她的肩膀。
袭红蕊抬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素日里她就是哭,也要哭的中气十足,翻天覆地,生怕别人看不见,闹的所有人心乱如麻。
如今却是紧咬红唇,只在眼尾泛点红,半点不肯落下。
“黄大官人,你是不是也觉得奴婢在痴心妄想,一个天生卑贱的奴婢,好好当别人家的丫头也就罢了,居然想这些不安分的主意……”
崇文帝看她一副带哭不哭的倔强样子,一颗心都要化了,立时捧起她的脸,郑重道:“你怎么是天生卑贱呢,你是天上的仙女,总有一天要飞到天上去的!”
袭红蕊却是不信,闷闷地哼一声:“真的吗……”
崇文帝认真地看着她:“当然是真的!”
这可是上天赐给他的天命之缘,他的天命之缘,怎么可能天生卑贱呢,只不过是投胎时误投了凡胎罢了。
然而就算沦为了这世间最低贱的奴家女,依然这么洁身自好,不甘堕落,聪明伶俐,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
凡夫俗子有眼无珠,诋毁他的小仙女,像是燕雀诋毁鸿鹄,只能与之失之交臂。
只有他这个真龙天子的到来,才能让这颗煌煌明珠,重现光辉。
见崇文帝说的不像作假,袭红蕊“噗嗤”一声笑出声,娇哼一声,转过头去。
这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啊,好与坏从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寡妇不是个好词,用来招揽客人,却能赚个盆满钵满。
不安分不是句好话,换个说法,却又立刻成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
可见这世人说话有多少水分,不过是你糊弄糊弄我,我糊弄糊弄你。
捡自己需要的听,按别人需要的说,也就够了,至于心里怎么个想,那可不好说~
袭红蕊极为开心地看着崇文帝,那架势分明是见到了此生最投契的知己,满眼孺慕与钦佩。
崇文帝被这崇敬的目光看得很舒服,撩起袖子,提笔挥毫,不多时,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就出现在上好的宣纸上。
袭红蕊震惊地捂住嘴:“天哪,大官人你写的这是字吗,我怎么感觉有一道惊雷劈了过来……”
崇文帝提笔,异常惊讶地看向她:“你懂字?”
袭红蕊连忙摇头:“奴婢哪里懂这些。”
她只是知道崇文帝给自己的字,取名为“奔雷体”罢了。
但嘴上却是:“奴婢只觉得眼睛看到这些字,耳边就响起了雷声,有龙飞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