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座王城大得无边无际,从城东到城西,打马一天也未必能跑完。阿金蹲在一间青楼门口仔细观察半天,惊讶道:“这里的地板全部是用珠玉铺成的。”
凤怀月也正在看着满街挂出来的锦绣绸缎,被太阳一照,灼灼艳艳亮得刺眼,每一匹都价值万金,实在是奢靡得不像话。但就是古怪,除了处处相似的房屋建筑外,这种奢靡的表象,也透露出另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阿金道:“怪不得将军夫妇的怨念那般浓厚。”这一头美玉铺路锦缎作伞,那一头将士们却连饱饭都吃不得一口,换我,我也浓厚。
“那里就是皇宫吧,过去看看。”凤怀月道,“今日选秀,皇帝应该心情不错。”
王宫的构造,就更是奢靡到无际无边,整体如用一块巨大的宝石雕刻而成,处处都是亮晶晶的。按理来说,这应该相当符合凤怀月对于居所的审美,宝石亮晶晶嘛,但他这回却面露嫌弃,无他,主要还是因为亮则亮矣,但实在不美,像是一个土财主在铆足了劲地堆砌好东西,毫无搭配可言。
阿金咋舌:“这……咱们要怎么混进去?”
看守森严,处处都有士兵持枪巡逻,对所有进出者严格盘查,怕是连只耗子都溜不进去。
凤怀月道:“好办,这张脸进不去,那就换一张脸。”
阿金琢磨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从来没有扮过女子。”
凤怀月按住他的肩膀:“但至少你成过亲,有妻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就按照她们两人的姿态来扮,定不会出问题,来,易容符拿好!”
阿金虽说仍觉得别扭,但凤怀月一边说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都抱着必死的心态进来了,难道还害怕穿裙子吗”,一边拎起他到客栈要了间房,买完裙子买簪子,三下五除二就捯饬出一个含羞带怯的大姑娘。
凤怀月捏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他,道:“不好看。”
阿金并不同意:“这还不好看?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美人该有的我都有啊!”
凤怀月评价:“我发现你和这座金碧辉煌却毫无品味的妖城,还真是般配,不如留在这里过年算了。”
阿金哭丧着脸:“别!仙师帮我。”
凤怀月撸起袖子,亲自帮阿金捏了脸。他是货真价实被各种好东西浸淫了许多年的,见过大世面,而良好品味也并没有被枯爪城的那声爆炸轰没,依旧高雅得很。不多时就顺利完工,阿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喜不自胜道:“仙师好手艺!”这脸,不当皇后,至少也能当个受宠贵妃。
凤怀月也很满意:“行了,走吧。”
阿金赶忙问:“仙师不易容吗?”
“不易。”凤怀月道,“实不相瞒,我原本的主意,是假扮成朝廷官员混入城中,是你主动提出要参与选秀的,而且看起来还颇为期待,我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阿金:“……”
“扮都扮了,你我兵分两路,也是不错的主意。”凤怀月一笑,“进宫之后,放机灵点,你先前陪客人听了百八十出鸿爪国的大戏,多少还是能应付一二的吧?”
“行。”阿金道,“仙师放心。”
两人又商议几句,便离开了客栈。阿金混入选秀的队伍中,凤怀月则是左问右问,打听一大圈,最后方才停在一处阔气大宅前,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周府。
周府,是丞相府。丞相府的守卫,显然不会像皇宫那般森严,凤怀月很快就混了进去。宅子里很安静,并且依旧如整座王城一般,处处透露着古怪的奢靡。
刚刚询问了许多百姓,都说丞相沉迷声色,不务正业,日日浸在美酒与美人堆中,玩得浑不知天黑与天明。凤怀月觉得吧,这形容怎么听怎么像三百年前的自己,所以也就顺其自然地给丞相套了副同自己差不多的翩翩面容。心里期待值拉得过高,以至于他在见到丞相本人时,所受到的震撼属实也有些过大。
卧房内摆着一张巨型玉床,上面正躺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官员。他胖得像是一座山,看起来多走两步都困难,手边摆满了果品与美酒,口中还在呼唤着姬妾的名字,让她们来喂自己。房间的煞气并不浓厚,凤怀月粗粗一辨,除了丞相本人是个法力低微的凶妖之外,其余姬妾仆人皆是幻象。
凤怀月祭出一张符咒,将幻象如飞花击散,而躺在床上的丞相却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还在呵呵笑着大吞果品,对突然出现在床边的陌生人,也没有丝毫应有的警惕,或者说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警惕,但大脑已经被酒色塞得太满太满,想要再运转起来,就需要很长一段反应时间。
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凤怀月暗自摇头,手起剑落,丞相霎时化为一道黑雾。片刻之后,从房中缓慢地挪出来另一个“丞相”,嗓音尖细地说:“来人,送我上朝!”
……
皇宫内此时正一片歌舞升平。
阿金混在秀女当中,警惕地左右偷看。就如凤怀月先前所言,他在当向导的时候,曾经陪无数客人看了无数场幻术大戏,对所有场景都滚瓜烂熟,所以他也一眼就发现,这座皇宫不仅有鸿爪国的影子,也有许多别的,其他国的影子。
他再度糊涂起来,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哪一座王朝。
而躺坐在大轿辇上,正由八个大汉抬着走的冒牌丞相凤怀月,也发现了皇宫的古怪。他虽然没能看成幻术大戏,没见过鸿爪国,但却曾被司危带着逛遍了世间所有花团锦簇的繁华之地,对于至美的定义,是深深刻于脑中的,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差不多一眼就能分辨。
这座皇宫与它的王城一样,都与美毫无关系,只是单纯的富,富也富得僵硬不讨喜,绝对不会是曾经真实繁盛存在过的,鸿爪国的都城。
“皇上驾到——”
太监忽然扯开嗓子,院中叽叽喳喳的秀女们立刻安静下来,阿金站在角落中,与大家一道等着面圣。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皇帝才姗姗来迟,而当他出现时,阿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浓厚煞气几乎瞬间就灌满了整个院落,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连风都在这一刻变得静止不动,唯一清晰可闻的,只有那一声一声的脚步,和锦缎布料摩擦的声响。
将军夫妇与这位真正的天子比起来,确实只能算作不入流的微末妖邪。意识到这一点后,阿金后背冷汗不绝,他屏气凝神地偷偷抬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漠然的脸,并不像个暴君,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压根就不像个皇帝。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瘦而白,更像寻常富户家养大的少爷,没有任何煞气之外的压迫感,似乎也不太沉迷女色,只是粗粗看了众人一眼,随手画了一个圈,就算完成了选秀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