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旧尝试(3)

听完事情经过,程诺文在路上没闲着,打了多个电话,上海话交流,估计是找本地朋友帮忙。到恒光,刘师傅见丁昭还带回一个程诺文,知道是多了帮手,稍微不那么忧愁,三人重新看起监控。

程诺文没挂电话:“金杯,香槟色,牌照开头是沪E,后面看不清,对,有四个人,没穿制服——”

他冷静陈述,随后按住手机听筒,问刘师傅小红打没打过针。

刘师傅说打过,那种街边的宠物店,没有记录的,都怪自己当时偷懒,没去办狗证。

“那有点难办,无证的狗万一找不到——”程诺文停顿,后面没再说。

是我不好。刘师傅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丁昭心里不好受,刘师傅平时看着粗心,实际很疼小红,为了省钱给小红买狗粮,烟都戒了。来沪打工的没有关系门路,碰上这种事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也是,帮不上任何忙。程诺文问他有无小红的正面照,要清晰,方便辨认。丁昭急匆匆翻相册,找到几张发过去,这才觉得自己稍微派上点用处。

电话那头似乎讲了很久,程诺文表情晦明不定,最后干脆走出去继续通话。

保安室的两人站着,像在等判刑,几分钟有几个钟头那么长。

等到程诺文再次进来,他先望丁昭。只需一眼,丁昭便知,至少不是坏消息。

“找到小红了。”

一语宣判,他心头大石落下,身体一松懈,差点摔倒。

程诺文说小红被送到青浦的犬只收容中心,刘师傅想赶过去,程诺文说不着急,今天很晚了,他托人打过招呼,等明天过去交了罚款,重新办完狗证就能领小红回来。

他将地址和联系人电话抄给刘师傅,对方老泪纵横,对着他千恩万谢。程诺文拦住他,说记得带点吃的和净水,再备条毯子,收容中心的条件不太好,小红呆一晚上肯定又饿又冷。

刘师傅连声说好。丁昭问明天要不要我陪您一起,他说不了不了,今晚麻烦你和程先生,已经很过意不去,之后的事情我一个人能应付。

他将两人送出保安室,远远还给他们挥手,背后灯光昏黄。

来时紧急,丁昭与程诺文同坐一车,注意力都在小红那边。眼下氛围转冷,两个人之间谁也不主动开口。

丁昭打开叫车软件,犹豫半天,声音蚊子叫:“一起?”

程诺文不说好,也没说不好。丁昭默认他是同意了,等司机过来,他们分开,从两边各自上车。

路上无话,安静得过分。丁昭想起刚才场景,心有余悸,程诺文到底是跟着自己过来,还帮个大忙,怎么说他也欠对方一句谢谢。

两个字升到喉咙,程诺文头偏过去看窗外。丁昭认为他是有意做出这种“别和我说话”的姿势,话咽回去,垂头看手机,直到视线模糊。

夜半高架不堵,司机驾驶风格强悍,几个弯道当自己车神漂移。丁昭坐得头晕脑胀,下车才好转,回过身发现程诺文在自己后面,面色很白,一脸的不舒服。

“你还好吗?”

“晕车,”程诺文边说边靠路边栏杆,“抽支烟就好。”

丁昭陪他五分钟抽完两支,程诺文总算恢复。两人上楼,叉烧听到门外电梯声,早早埋伏在玄关处。丁昭开门,它直接蹦到他身上,张大嘴假装要咬。

牙齿还没碰上,小狗瞄到跟在丁昭后面的程诺文,嗅出爸爸身上味道不对,滴溜溜一转眼睛,乖乖收嘴,小碎步跑回狗窝,钻进去巴望两人。

肯定是喝酒头疼。丁昭找出解酒药,问他要不要煮点东西,吃完落胃,人会舒服一些。

程诺文连杯水也不倒,吞了药,坐下闭目养神,死一般沉寂。

他太熟悉程诺文这幅死人面孔,自顾自在锅里烧水,煮完小馄饨放到程诺文面前。对方没动,合着眼,似乎睡着了。

登登两声,叉烧从窝里出来。到它睡觉时间,小狗想上主卧大床,钻到桌下叼程诺文的裤子,被丁昭半路抓住。

今天和我睡。他点叉烧鼻子。

嗯嗯,也不错。小狗再嗅一嗅家中空气,没有那么冷冰冰,心情好两分。丁昭抱起它,将客厅地暖开高两度,回房锁上门。

隔天出去看,碗已经洗完放回架子,不知道程诺文是吃了还是倒了。

小红傍晚被刘师傅接回保安室。丁昭还在公司,特意下去一趟。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抓捕,小红活力尽失,恹恹的,裹着毯子窝在刘师傅怀里,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刘师傅告诉丁昭,多亏程诺文提前打过招呼,他去领小红时没被为难,很顺利地补办了所有手续。负责的人说最近严打市容,抓狗找的是外包人员,有绩效,下手狠,全城跑全城抓,市区的狗抓到市郊是常有的事,如果找不到路子,大概率是寻不回的,只能等着被处理。

听得刘师傅胆战心惊,向丁昭转述时紧紧拥住小红,仿若劫后余生。

昨天没找到机会,无论如何,今天要找程诺文当面说声谢谢。丁昭去了一趟附近的麦当劳,回公司九点多,程诺文还没走,把自己关在小会议室,百叶窗一拉,不知道在干什么。

丁昭敲门,里面问:“哪位。”

“是我。”

“门没锁。”

他进去,麦当劳外卖袋放在背后。程诺文没抬眼,以为丁昭找自己有工作谈,“什么事情?”

“小红回来了,我刚下去看过,没什么事,就是精神不太好。”

程诺文嗯一声,说他知道,刘师傅接到狗给他发了信息。

丁昭久站不语,程诺文察觉到他并不只想讲这一桩事,停下手头动作,“还有什么问题?”

犹豫几秒,丁昭拿出纸袋放到桌上,“谢谢,如果昨天不是你帮忙,就凭我一个,肯定找不到小红。”

刚才捏得太用力,封口皱成一团。程诺文见了,表情没无太大变化,眼中却有不知名情绪掠过,他重新盯回笔记本屏幕,口吻平静:“我说过很多次,你有问题,只要肯提,我都会帮你解决。”

“工作上吗?”丁昭问。

电脑反光在程诺文脸上映出几道波折。他善于应对追问,面对挑战质疑,向来会在心中用逻辑下棋,能回答得严丝合缝,不给对面任何回击的机会。

整夜难眠,反复思考一些人或事。神经跳起来,像被人狠狠踩在脚下,比哪次喝多之后都要疼,程诺文抬手摁住太阳穴,许久后,反问丁昭:“我们现在还能分得这么清吗?”

是不行了,工作和生活的分界早被破壁机打碎融在一起,摘不出你和我,然而这团混合物有太多味道,吃下去不知其味,狠心丢弃又嫌可惜。

丁昭得不出答案,闷声说不打扰你做事,准备退出去,却被程诺文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