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二章 清军的异变(第2/3页)

数日前,当沙尔虎达率领两千余八旗士卒从鸭绿江北岸艰难返回义州城时,正遇到无数的清军从江面溃逃回来。闻知大军主帅岳乐中炮阵亡,昂邦章京玛尔塞、固山额真喀喀木、梅勒章京噶褚哈等以下数十名八旗将佐悉数战死于北岸土垒前,沙尔虎达等一干八旗将领当即如坠冰窟,彼此相顾无言,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护军统领索宁回过神后,便建议,率领仅剩的四千余满蒙八旗官兵,再驱所有汉军同攻江北联军土垒,与敌相拼,为我大清流尽最后一滴血。

主帅阵亡,大军败北,所有八旗将佐即使侥幸逃回辽东,也会遭到朝廷的严厉惩罚,夺职罢官削爵罚俸这般轻微处罚是不用想了,等待所有人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朝廷斩首示众,全家皆被籍没为奴。既如此,何不转身勠力杀敌,求仁得仁,多少也可为家人脱罪。

沙尔虎达却在沉默片刻后,及时喝止了众多一心求死的八旗将佐。声言,诸将战死于阵前,当为轻而易举之事,并可为家人脱罪,但麾下数千八旗部伍却不该如此白白消耗。我大清国族人丁稀少,补充不易,理应将其尽数保存,以为后路。他泣血恳请众多八旗将领,随他一起将这仅剩的四千余八旗部伍,安全地带回辽东,不使他们无谓地牺牲于此。

除了寥寥几名八旗将佐斥责沙尔虎达此举乃是苟且偷生,为顾惜自家性命而变相为己开脱,坚决要求诸将带兵转身再攻对岸联军土垒。

千古艰难惟一死,更何况有人建议退避他处,以待后事。虽然众将想要为家人脱罪,只有战死于阵前。但沙尔虎达所言却极为有理,我大清八旗核心部伍仅数万之众,若是将此仅剩的四千余精锐八旗部队再白白消耗于齐军火器打击之下,岂不是直接削弱了我大清的核心力量,动摇了我大清的统治基础。

于是,四千余满蒙八旗官兵在夺取了大营中仅存不多的粮食和帐篷后,直接引兵往西北方向奔去,做出要从鸭绿江上游山林处逃回辽东的架势。

但沙尔虎达领兵往西北十余里后,突然掉头往东南而行,竟然是直奔朝鲜腹地杀去。

清军一路经盐州、东林、宣川、定州、安州等数座城池要隘,奔行百余里,但均无多少缴获。无奈之下,清军只能宰杀部分马匹,以为全军果腹。在行至平壤城时,虽然沿途不断地四处劫掠,但所获均不多,使得冻饿而毙的清军达一千三百余。

朝鲜总戎使申浏半个月前,领兵三千,一路尾随清军北返,待行至平壤时,便已确定,清军确实要撤离朝鲜返回辽东。另外,他还收到一个消息,在清军的后路,有一支军队竟然堵在了鸭绿江边,试图阻击清军的撤离。

不过,申浏却不敢领兵继续向北,与那支据守在鸭绿江边的军队前后夹击清军。他非常明智地将部队停驻于平壤城,并向汉城传回捷报,大军在他的率领下,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逐退鞑虏,顺利收复平壤。

申浏领兵驻守平壤后,一边收拢四散的官员和百姓,一边等待鸭绿江边传来清军彻底退回辽东的消息,就会带兵进驻义州城,并再次向汉城报捷,宣告清军被彻底逐退,收复所有被鞑虏攻占的国土。对于鸭绿江边那支敢于阻击鞑虏北返的军队,朝鲜总戎使申浏并不报以希望,认为可能是大陆的明军想趁鞑虏撤离之际,发动一次突袭,占点便宜而已。那么,他们被鞑虏击溃杀散,也是大概率事件。

然而,申浏还未收到清军渡过鸭绿江撤离朝鲜的消息传来,却等来了数千如狼似虎的八旗军兵回转,并于夜间突然攻入平壤城,将驻守的三千余朝鲜官兵迅速击溃,随后便对全城又展开了一场血腥屠杀。

“希岱,带人去约束一下城中秩序。”沙尔虎达转头向一名八旗参领吩咐道:“若是将朝鲜人屠尽了,未来几个月,何人帮我们做事。”

“嗻!”希岱应诺一声,带着十余名甲骑下了城头,骑上战马,往一片喧嚣的城中奔去。

“都统大人,我们需要驻守平壤城吗?”赖达问道。

“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只有平壤这座大城,尚能勉强栖身。”沙尔虎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且,咱们兵少,也无力向朝鲜南方推进。所以,只能暂且据守此城,待天气转暖,我们再派人返回辽东,请示朝廷下一步方略。”

“……朝廷会如何处置我们?”沉默半响,赖达突然问道。

“……除了赐死,家人籍没为奴,还有别的下场吗?”沙尔虎达惨然一笑。

“都统大人,你是虎尔哈部瓜尔佳氏的人吧。”

“嗯,我是虎尔哈部瓜尔佳氏。”沙尔虎达奇怪地看向赖达。

“我是乌拉部索绰罗氏的。”赖达说道。

“你想说什么?”

“数十年前,我们都是被建州爱新觉罗氏所征服,成为如今大清朝廷辖下的八旗将佐。”

“……”沙尔虎达不解地看着赖达。

“我等父祖为爱新觉罗家拼死卖命数十年,这才有了击败明廷,为我大清创造了入主关内,席卷天下的机会。”赖达继续壮着胆子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们攻伪明、战流贼、征漠北,大小血战数百场,立功无数。此次我们又奉命攻略朝鲜,卧冰饮雪,一路斩将夺城,几欲灭亡朝鲜。但不料在鸭绿江边遭到齐藩军队强力阻击,致使大军败亡,岳乐身死。如今,我等领残兵反身再击朝鲜,攻占平壤,以保存八旗军力,却要徒劳的据此以待朝廷谕令,等着引颈就戮,家人籍没为奴。……一念至此,甚为不甘呀!”

“你欲如何?”

“爱新觉罗家不该如此苛待我等。”

“……军法无情,且朝廷自有法度。何独你一人在此抱屈叫冤?”

“鸭绿江边那般情势,即使京师中那爱新觉罗家的福临亲至,也未能有此更好结果!”

“赖达,你大胆!”沙尔虎达闻听赖达竟然直呼皇帝名讳,抽出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身为八旗子弟,你要作反吗?”

“都统大人,我只是不想这般屈死。”赖达狞声说道:“想必此时军中诸多将领,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好容易逃至此处,恐怕都不会甘心被朝廷一纸诏令,就白白丧命于刀斧之下。……都统大人,你心中可愿呀?”

“可是……,可是……,我等家人,皆在京中……”沙尔虎达眼中闪现一丝犹疑,握刀的手也略显迟缓。

“与其家人籍没为奴,莫如被朝廷杀了倒好……”

“朝鲜即在辽东边侧,如何逃得过朝廷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