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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河听到这里,立刻认识到很难抓住他这位搭档的责任:按照审报程序,警衔晋升应由各分县局政治处上报市局政治部,由政治部逐一审核后,报送到晋川那里去的,对汇集起来的表格和一串名单,晋川不可能一一细审,即令是查阅申报者的档案,表面上也是很难发现问题的。晋副政委又主动承担了责任,曲江河倒给弄得无话可说了。

“这件事一定要深究,据曲局长说,邱社会负案在逃,而且被当年的办案民警当场认出来。问题的性质严重啊,如果邱社会真的作奸犯科,是背了人命案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又让他进了公安机关,报了警衔,还发了枪支,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仅仅是追究我们党政纪的责任,而是渎职,是玩忽职守罪!”没有等曲江河再说话,晋川就把事情的实质给挑明了。

“寒局长你回去马上落实这几个问题:一、邱社会是谁推荐的,有没有幕后深层次的问题;二、分局政治处是不是进行了审查,有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案底。我说老寒、老欧啊,要讲政治呀,要有起码的政治敏锐性啊我的同志,你们要立即彻查此事,市局纪委也要去,并且把结果查清,我们也好向省厅、市委有个交代。”

晋川的话低沉而严厉,寒森、欧旭光两人灰着脸,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着东西。

这不仅是有个交代的问题,我的晋大政委。曲江河心里很窝火。公安部刚刚颁布了《招收录用人民警察条例》,三令五申严把进人关,要求“凡进必考”,而邱社会这样一个杀人凶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能当上警察,这里恐怕不是正常的渠道和一般人物能够运作成功的。是寒森吗?谅他没有这个能量,至少是区里或是市里领导打了招呼。可是,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操作这件事?而且这一切,又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运作而成的,曲江河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局长当得窝囊。想到这里,便接过晋川的话单刀直入地问:

“寒森,区委是谁给你们打的招呼?”

“是巨宏奇区长。”寒森没打嗝,一语挑明。

曲江河听了,不啻于当头响了个炸雷,巨宏奇不仅是他的好友,还是沧海市出了名的廉政干部,而且当年因在大猇峪透水事故中指挥抢险有功,还受到过市里的隆重表彰,他怎么可能和这个臭名昭著的恶棍搅在一起?他掩饰着内心的波澜,继续追问:“邱社会的档案你们带来了吗?”

欧旭光起身,把档案袋中的干部审批表抽出来,递到曲江河的手中,立正报告:“经我们的初步查证,这份录用干部的审批表是真的,可填报的内容全是编造的,这里还有省人事厅的录干手续、邱社会历年的干部审批表和他的政法大学毕业证书。”

曲江河接过这些东西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这一沓子表格填报工整,项目齐全,做得天衣无缝,特别是现实表现一栏中,全是“认真贯彻”、“积极学习”、“保持一致”的溢美之辞……

计算这一段时间,邱社会正在大猇峪矿山好勇斗狠,打死人命!

但是,在印制规范的录干表上,从基层单位到最后的审批部门,都明确无误地在意见栏中填报着同意二字,加盖着朱红的印鉴。尽管填写注明的时间相隔月余,但从字迹和使用的墨水看,一眼便知是一个人一次性书写的。这意味着炮制这张表格的过程完全是畅通无阻,一路绿灯!也就是说,从基层一直到省市国家机关的每个环节都被打通。这已不再是铅印的表格,而是一个纵横交织的网络,不少人都参与了将这个恶棍变成警察的过程。他意识到这件事的非同小可,便接着翻看下一张表格。

突然,他的目光像被什么灼了似的闪跳了一下,他注意到,在邱社会政治面貌一栏,明目张胆地填写着中共党员,而在入党介绍人的后面,竟然填写着赵明亮的名字。

又是这个赵明亮!这一次他没有吃惊,因为这进一步证实了几年来他的判断:金岛已经成了一个纲常颠倒的世界!由此推导,如果连邱社会这样的人都能够堂而皇之地入党入警,那么又有什么样的罪恶不能掩盖呢?

更为可怕的是,这其中为虎作伥者竟然有他——巨宏奇。曲江河素来是个讲原则也讲哥们儿意气的人,正因为如此,他顿觉自己的脚下也开始下陷:如果巨宏奇真成了金岛黑恶势力的保护伞,那么当初他以区政府名义借给自己的这台悍马车也就成了一束香饵,他曲江河就成了吞钩之鱼。没想到为开展工作他辛辛苦苦设计的大网,到头来竟然套住了自己!

他竭力克制内心的颤栗,把邱社会那张录干表抛给了晋川。继续询问分局刑警队长卓越:“大猇峪血案中邱社会参与作案的罪行查得怎么样了,你简要汇报一下。”

卓越蹙了一下眉头说:“这起案件时间发生在1996年12月1日,又称‘12·1’案件,案子的起因是三家企业争采大猇峪南麓919号坑口的金矿。开始,在大猇峪南麓开矿的只有赫连山、柯松山两家乡镇企业,孟船生的鑫发金矿只有北麓的开采权,听说919号坑口发现了大块狗头金,鑫发金矿日夜掘进,从斜下方朝顶层打眼放炮。打通了南麓,为转移头顶巷道两家金矿的注意,邱社会冒充赫连山手下的矿工,用刀砍倒了柯松山的矿工陆忍刚,挑起了双方大规模的械斗。两矿在打透的坑口内,使用了猎枪、炸药、土雷和渔炮,还施放了毒气。矿山分局干警闻讯出警,两辆警车在峪道被阻,一辆警车被炸翻,民警郑周受了重伤。”

“这期间孟船生乘赫、柯两方械斗之机,在井下加紧向顶层爆破采掘,不料炸到了破碎带的岩层,发生大量的涌水,淹没了部分坑道,这才迫使械斗双方罢手停战。经调查:械斗中22人负伤,一人死亡,死者叫陆忍刚。案发后,鑫发金矿出几百万‘私了’,摆平了各方受害人,案件办成了夹生饭。邱社会畏罪潜逃,他砍人的凶器下落不明。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案件仅对首犯之一的邱建设判了缓刑,其它人都不了了之了……”

“停!”曲江河以手制止了卓越,他发现这位刑警队长手里只拿着几张纸片在汇报,厉声发问:“当时退回分局的侦查卷宗在哪里?汇报案件不带卷宗让局长们听你信口开河啊?”

“……”一向伶牙俐齿的卓越竟一时张口结舌。

“怎么回事,你哑巴了吗?!”曲江河今天完全是按捺着性子不准备发火,可这一会儿却觉得一股灼热从心口往上蹿,顶得他霍地一下站起来,直逼着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