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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卓越看来,曲江河已经不可救药。他决定把掌握的一切向严鸽汇报,但梅雪的提醒又使他犹豫,思忖再三,觉得只有拿出铁的证据来,才能和严鸽见面。那天和曲江河不欢而散之后,他骑了摩托匆匆向黑海白鲨饭店赶来。
按约定时间,他要见一个重要的线人,而且对方已经拿到了他最关心的东西,急着要向他报告。这个人就是六年前他在大猇峪械斗中冒死救出的柯松山。
当年,919坑口的矿脉分属柯松山与赫连山两头开采,矿脉下方孟船生的鑫发金矿又插了进来,成了那种极易发生险情的“楼上楼”越层开采。那天,柯松山手下领工陆忍刚挖到了罕见的狗头金,柯松山严令矿工们保密,每人发给五千元奖金,换人不停机地日夜掘进,不想与赫连山那边的坑门打透了气,双方各调人马增援,争抢矿石,孟船生闻讯,派邱社会赶来,冒充赫连山的人砍倒了陆忍刚,引发了双方大规模的械斗,等派出所所长卓越赶到时,柯松山已被对方施放的辣椒毒气呛得昏死过去,是卓越把他从坑道里背了出来,才捡回了一条命。
此后的一段时间,卓越了解到他已身患赌瘾不可自拔,见了牌桌走不动,听见色子响就手心发痒,赌得老婆弃他而去,股民撤股。一次聚会赌博,卓越拘留了他,而后苦口婆心劝他痛改前非,又帮他从娘家接回了妻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柯松山感激小个子警察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救了他的魂,使他懂得了应该怎么活在这个世上,并由此成了卓越的线人。
黑海白鲨大酒店坐落在金岛滨海大道一侧,与巨轮集团的大船遥遥相对,相隔仅数百米。
卓越提前进了二楼的预定房间,趁此时间透过窗口悬挂的竹帘打量着整个酒店的装饰。这个酒店的色调特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通道两边都是白墙黑门的农舍小院,摆些石磨农具,斗斛内是黑粮白米,所有大堂的领班和服务员都穿黑白相间的服饰。包括座椅和台布各类器皿非黑即白,眼前的黑色大漆面方桌上正中镶嵌白岩板面山水图,桌面上摆着黑白两盒围棋子,就连笼养的两只八哥,一只晶莹如玉,一只凝似漆炭。包间的门扇上也是阴阳太极图,门楣上书写着“黑白之间”四字。
卓越知道,这里的店主叫庞克利,生意做得红火,还特会来事儿。几年前,自己当派出所所长时,他还赞助过所里搞基本建设。据掌握,这庞克利又和巨轮集团搭上了关系,新近又聘了记者夏中天做顾问,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左等右等一壶茶已快见底,可这柯松山连个影子也不见,卓越不禁焦躁起来,心想这小子肯定是赌瘾发作,陷在哪个财窟中出不来了。
这一次卓越实实在在是错怪了柯松山。
柯松山上回输了919坑口,又伤了腿,着实心痛了一番,可他觉得值。因为他柯松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个要重新活出个模样的人。
就在那天的赌场上,他认出了当年砍杀陆忍刚的凶手!
六年前的血案他记得一清二楚,就在与赫连山坑口打通的时候,一个蒙面壮汉蹿过来,一把扼住了陆忍刚的喉咙,这个陆忍刚身材魁梧,绰号“大熊”,一翻手把壮汉摔了个大马趴,扭转身子要走,倒地的蒙面汉子就地一滚,突然从腰间抖出一把薄片刀来,柯松山认得那刀叫“青龙带”,是可以平时缠在腰间做板带的,此时变成了一件明晃晃的凶器,几乎是在同时,持刀人已扑向大熊,随着一声操娘的恶骂,青龙带从大熊后肩处斜砍下去,这一手叫“仙鹤落”。大熊没提防,在坑道中走了十几步远,陡然倒下,一腔鲜血迸溅在矿渣上。
事后他才知道,凶手就是邱社会,杀害大熊目的是为了挑起他和赫连山的恶斗。兴许这一幕给柯松山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特别是伴随着刀光的那声叫骂,不知道在他耳畔回响多少次,以至于那天赫胖子亮出了腰间的炸药时,身后有人骂出那句相同的脏话时,柯松山忍不住回头,惊愕地发现这句粗野的土话竟出自那位澳门温先生之口。一刹那间,柯松山明白了,温先生就是被公安局通缉的假警察邱社会!尽管他整了容,撇着半生不熟的港台话,可这句只有当地人使用的骂人口头禅还是让他露了马脚。
现在,他急着要把这个发现当面报告卓越。除此而外,还有另一桩更大的秘密,是从咬子口中得来的。
十几天前,遍体鳞伤的咬子向他哭诉孟船生卸磨杀驴,为了收买罗海把他一脚蹬开,现在变得无家可归,只有投靠他柯松山。赌场惨败之后,也是咬子突发善心把他扶回家的。
柯松山开始对咬子心存戒备,怕他有诈,急得咬子扒开了衣裤,亮出了脖子和腿上的伤痕,只差没有脱去裤衩子。咬子还告诉他,那年大猇峪打透了破碎带,大水像灌老鼠洞淹了鑫发金矿的几层矿洞,除了一个矿工死里逃生跑了出来,几十个人全闷在了里头,逃出来的人现在还活着,隐藏的地点只有他知道。柯松山听人说起过这件事:当初逃出来的这个人被邱社会掂着青龙带追杀过,后来生死不明。
透水矿难的事他向卓越通了气,对方吩咐他,要继续和咬子保持联系,最好是能通过咬子摸到这个人的下落,而后再决定下步的行动。
就在柯松山起身要出门的时候,外边有人敲门,他连忙让妻子去开门。进来的恰是咬子,只见他一手拎着两瓶五粮液,另一只手提着柯松山爱吃的鸡爪酱肉,脸上堆着笑。柯松山连忙让座,吩咐妻子拿来酒杯,又端上了几盘菜。
这时候,柯松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卓越的,他背着咬子悄悄说了几句后,然后故意装作在接狐朋狗友的电话,大声喊叫:“奶奶的,屙屎屙到井里,我才不跟狗摽气,你放心,这叫千金散尽还回来,一个坑口对你兄弟来说算个毬!”他关了手机,对着咬子举起了酒杯:“咬子兄弟,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喝凉水,干杯!”
咬子咧开大嘴把酒灌进了肚子,又给柯松山斟满了端过去,“俺就佩服你老哥儿的血性,天下少见。可不是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最后谁输谁赢还没一定呢。”
“留个毬,青山早到人家手里啦,烧个屁柴,就剩心里这口气了。喝,喝干!”柯松山手抬杯空,连连和咬子碰杯,又把大杯子端过来,两人又各倒满了。咬子装作喝醉了,把酒杯端起来,舔了一点儿便把酒洒在了地上,向柯松山跷起了一个小拇指,轻蔑地晃着脑袋,嘿嘿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