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外怀孕

自从买了新房子,推销装修的电话便一个接着一个,刚开始俞笑还会礼貌地回绝,后来她实在没了耐心,听到对方的意思后就直接挂掉电话,心里嘟囔着,难道这些公司都不知道万里江山是深度精装修的房子,除非房东有特殊要求,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装修需求?

但手机的烦恼并不只有这些,自从加了那个孕妇群,一上午就能收到上百条的信息,俞笑很想把QQ设置成静音以及不提示新信息,可多年没接触QQ界面,一时也觉得茫然。在准备放弃时,她看到一条请求加为好友的提示:我是市舞蹈团的,有兴趣参加吗?

俞笑觉得好笑,点击拒绝,谁知几分钟后那个人又来添加:你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正准备打造新星。俞笑点击通过,她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恶作剧。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儒雅绅士,性别男,名叫“游泳的鱼”,年纪二十三岁,签名是“艺术,让人类更美好”。

一加上好友,对方就问:“你好,你还在读初一吧?”俞笑一脸雾水:“你怎么知道我读初一?”

对方头像闪动:“你个人资料显示的。”

俞笑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除了用了很久的老少皆宜的卡通头像,其余信息都被修改过了,网名叫“祖国的花朵”,年龄十三周岁,签名是“我是一个从小喜欢跳舞的女生”。她立刻打通刘欣的电话:“你怎么把我的QQ资料都改了?”电话那头的刘欣不以为然:“这次是青少年最喜爱的小画家评选,那投票的人当然必须是青少年,这才能显示出投票的正规性和有效性。”

“好吧。”

“别郁闷了,好歹我让你年轻了一回,不用谢我。”刘欣挂了电话。这时,游泳的鱼已经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在上课了吗?

“你几岁开始学习舞蹈的?

“我前段时间在日内瓦观看了芭蕾《天鹅湖》,感觉我们和世界顶尖水平还有很大差距。

“我们团就缺少像你这样有灵气的舞者,有空联系我,我是小鱼老师。”

俞笑点开自己的QQ空间,发现有好几张照片,照片上,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正在跳舞。后来刘欣“辩解”说,演戏就得演全套。

俞笑很快下线了,不想再理这个奇怪的人。

每个星期三,陈文都要去江城儿童医院看望孩子们,这是他一直坚持在做的公益活动,这家医院的血液病科非常有名,很多人慕名而来,只是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耽搁了。陈文看了一下手机,已是下午三点,他快步走出购物中心,站在事先与网约车司机约好的地方,查看包里给孩子的礼物是否落下,确认无误后,抬起头时,看到俞笑正冲他微笑。

“你怎么在这里?” “特意来找你的。”

“我?”陈文有些吃惊,这时他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约的车到了,“我现在要去医院,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吧?”陈文说完,自己也有些吃惊。

“好。”

两人上了车,谁都没先开口,汽车很快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你对大宇熟悉吗?”俞笑侧着脸看窗外的街景。

“除了他奶奶,我可能是最熟悉他的人了。”陈文继续说,“他帮过我,那时我还看不上他,觉得跟这么一个土里土气又不说话的怪人做同桌没劲,所以刚开始我们的关系很不好。后来有一次,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勒索高中生的混混,他为了帮我,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们就成了好朋友。”陈文笑了。两个人直到下车都没再说话,俞笑跟在陈文后面,在迈进医院的那一刻,俞笑说:“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陈文迈出的双腿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没,从来没有过。”

二人最后来到的并不是医院,而是医院后面的一个仓库,里面别有洞天,虽然面积不大,却像一个小型游乐场,爬垫、滑梯及各种玩具一应俱全,十来个孩子在里面玩耍,每一个孩子都戴着口罩。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不时有孩子叫陈文为“文叔叔”。

一个小姑娘正在调试一台六十五寸的液晶电视,另一个小伙子忙着在电视机前面摆放椅子。陈文从包里拿出一盘光碟,对小姑娘说:“这是我刚买到的高清动画—《哆啦A梦:伴我同行》,找了好久才找到国语版。”

小姑娘接过光碟,大声说:“小朋友们,我们马上就要看很好看的动画片了,大家赶快到蛋蛋哥哥那里排队。”

孩子们开心地跑了过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光芒。

站在后面的陈文对身旁的俞笑说:“我们管这个地方叫'阳光儿童舒缓治疗活动中心”。这些孩子都有血液病,他们对细菌的抵抗力很低,为了降低感染风险,只能被关在家里或者医院的无菌病房里,更不可能去电影院。他们的活动量也不能太大,以免出汗着凉,因为对这些孩子来说,每个小感冒都可能演变成巨大的生命威胁,普通孩子一周就能好的小病,他们往往要拖上一个多月,一不留神就会发展成肺炎、高烧,甚至器官衰竭。”

俞笑是晚上六点半离开的,陈文送了她很长一段路,谈了很多,聊起高中时代的人和事,唯独避开了“王大宇”这三个字。

俞笑刚上车,天空就飘起雨来。望着陈文的背影,俞笑觉得唯有熟悉一个人,才能给他更公允的评价。陈文,这个同学眼里的怪胎,却独自精彩着他的世界。他的公众号在江城本地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的文章,软文广告业务也越来越好,可这都没有刚才给俞笑的冲击来得大。他作为“阳光儿童舒缓治疗活动中心”项目的发起人,承担项目的一切花费,聚集了一批志愿者,并乐此不疲。俞笑问他的初衷是什么,他笑而不语,但是眼神中却同样闪着光芒,跟那些孩子眼里一样的光芒。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或快步走,或躲避到临街店铺的屋檐下,陈文则用与之前同样的速度、同样的线路前行。他不会去看路人对自己的评价,但他知道,肯定有人觉得他不是病了就是疯了,可是他现在就是喜欢这样淋着雨,他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让他既渴望与人接触,也害怕与人接触。他抬起头,看着雨点密密麻麻落向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喉结,感觉甚好,至少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的眼泪了。

“我为什么要哭?”陈文问自己。他知道,在爸妈、亲朋好友,甚至员工、合作方看来,他都是一个“怪物”:三十好几也没结婚,女朋友也没有,在与父母争吵多次后,他干脆搬了出来;好好的编制内的记者不做,去做一个虚无缥缈的公众号,写一些不能带来物质的文章;拒绝和一切过去的人、事沟通,能不见老朋友就不见,能不再去的地方就不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