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在短短的三天时间内,龙海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自从回到梁州,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梁州城苦心营造的大厦即将坍垮了。大厦的倾倒,就在于那个可恶的女人凌清扬。可这也叫一报还一报,谁叫自己当年做了那桩恶事,如今应了那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老话,他认栽了。可你凌清扬人算不如天算,是从秦半两手中拿到的图谱使自己起死回生。

大山帮祖文将壁画出手后,接到龙海的求告,即派了刘先生到梁州,先给了三百万订金,看到工厂已经崩盘,二话没说,一天之内注入了两千万资金,偿还了凌清扬的全部债务,又和市政府签订了扩大城市危房改造的协议。一时间,材料厂的机器重新隆隆作响,一场突发而至的危机像一场夏日的雷阵雨,顷刻云淡风清了。

这天晚上,龙海与有救命之恩的刘先生喝了不少酒,他醉醺醺返回家的时候,才意识到走错了门,自己那套豪华的别墅早已成了凌清扬名下的财产,正在装修改造。无奈之下他找到一家宾馆开了间房子住下来,第一次尝到由锦衣玉食到无家可归的感觉。懵懵懂懂中他听到电话一个劲儿响,起初他以为是小姐骚扰,接起来又压下舌簧,不想那个电话愈发响得他无法入眠。他拿起听筒,恶狠狠地问:“你他妈是谁?半夜也不让人睡觉。”

“……”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又挂断了电话。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谁,而且明白对方的目的,为的是在验证他的下落和所在的方位。

多年来,龙海知道有人一直在盯着他,就像暗夜之中身后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但却不至于伤害自己。因为多年前,两人等于合谋做了一桩买卖,假使对方要算计自己,那无疑是一种自杀式的引爆。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的损招儿得意起来。可是,对方为什么此时打来电话,这其中暗示着什么,却不能不让龙海多想。

随着壁画在香港出手,梁州警方已经杀到了境外,该死的小老汉和那个“一把摸”也在其中凑热闹。他曾一再通过二佬提醒祖文,警方倒不可怕,要命的是这两个家伙,必须在香港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不然后患无穷。

是不是对方听到了什么风声给自己在做暗示?几年来两人之间关系微妙又心照不宣,壁画藏在货柜中出境,多亏了对方网开一面,他才化险为夷。想到这里,绷紧的神经才又渐渐地松弛下来。心中暗忖:梁州城的地面上我龙海已无力回天,可地下还有一番新天地。有了图谱在手,他就像龙归大海,会有一番掀天揭地的造化。但要实现这些,当然离不开已经购买了自己企业的祖文,特别是眼下的刘先生。

这样想着,龙海不知怎么就飞临了香港。他很快出机场上了出租车,直奔弥敦道那幢高层大厦而来。因为他已经接到理查德的通知,拍卖会上除掉官税和手续费之外的几千万现款都在他的手中。

龙海一口气爬到十四层,找到理查德公司的那层办公地点,奇怪的是这儿已经改换门庭,张挂起另一家大公司的招牌。仔细打问,对方的雇员不耐烦地告诉他,什么李查德张查德的,他只知道两天前的那家公司已经注销了。

龙海像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顿时傻了。他这才明白过来,理查德从始至终只是骗局中一个跑龙套的,那个可恶的女人算是把事情做绝了。他咬牙切齿,非要找那个阴毒的女人算账。就在他要下楼的时候,有几个港警向他走来,后面跟着的竟是梁州的曾英杰队长。

“你涉嫌盗窃国家珍贵文物罪,请跟我们走一趟。”港警出示拘捕证,曾英杰给他上了铐子,然后用一双利目紧盯着他。

龙海上了警车,脑子里一连串的思忖,现在落在警方的手里,铁定是凶多吉少了,万一大陆警方和港警再把过去的事情抖搂出来,那就全完了。他看着手腕上的铐子很松,顿时有了主意。

警车穿越繁华的闹市,在一条僻静的街区停住了。他被身后的英杰推了一把,跳下车来。这里正是一家警署的门口。在这一刹那,龙海突然挥动铐子向英杰砸去,英杰闪身躲过,他早已把走在前头的警员踢倒在地,而后撒腿就跑。

龙海多次到港,他知道这里正处在维多利亚港湾,跑过这条大街,对面就是一座斜拉式的大桥,从桥上跳下去他就可以逃之夭夭了。他一路狂奔,穿越人流和车辆,把几个警察远远甩到了身后,眼看着他已经踏上了大桥,冲着斜拉桥中段飞奔。这时,身后的枪响了,有几枪飞过了他的头顶,他知道这仅是在鸣枪示警,因此更加拼命地奔跑。他的目光中已经出现了连接着大海的江面,里边的船舶游弋,他决心飞身下去,再赌一次生死。

就在他挺身一跃的时候,他感到后背一热,知道自己是中了弹了。“他妈的打得真准!”这是龙海垂直掉下大桥一刹那的想法,也是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慨叹……

龙海醒了,他发现自己跌落在床下,头上冷汗淋淋,脊梁正搁在一块踏板上,肩头一阵阵隐隐作痛。

在香港警务处附近的一处住所,曾英杰此时正坐卧不安,内心如翻江倒海。几天来,案件由香港警方查办,干练的刘督察将历年来大山帮的案底翻箱倒柜,意外发现了从一家堂口搜到的可疑录音芯片,他听不懂内地口音,就让英杰帮助甄别。英杰戴上耳机细听,惊异地闭上了眼睛——里边竟然出现了自己的声音,间或还有缉私队开会的内容,最使他心胆俱裂的是其中一段枪击声和爆炸声,还有自己那天晚上声嘶力竭的喊喝声……

就像无情的霹雳闪耀在暗夜,几年来的所有经过的一切全都变得明明白白了。

英杰狂躁起来,忧心如焚地在房间里转圈子,他猛然想起了何雨,对方下午随港警开展调查后,声称出去到临近的大街买日用品,却迟迟没有回来。他心中一沉,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片刻的停顿,英杰立即与港警同去找寻,这时从巡逻车上传来信息:湾仔巴西风情夜总会发生了枪战。等他们赶到,现场已是一片狼藉,马路边沿还遗留着斑斑血迹。他顿感五雷轰顶,何雨如有三长两短,那更是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过。

听现场勘查的港警介绍:初看是一起帮伙火并,一名大陆仔中弹生命垂危,另有一男一女弃车走脱,车上还残留着血迹,两人中间肯定有人负伤。根据目击人提供的相貌特征,这俩人十有八九就是何雨和黄河平。英杰登时又急又气,恨不能马上找到黄河平算账,这小子竟敢背着自己和何雨联系,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何雨的下落,于是他与协助工作的港警商定,在各大医院查找收治的枪伤病人,可直到次日也杳无音信。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向梁州老爷子报告了这一情况。电话中齐若雷发了火。英杰也禁不住落了泪。